「如果戰鬥能確保勝利,那麼你必須戰鬥!」林牧皺著眉,在狹小的房間裡焦躁地踱著步子,靴底在地板上擦出沉悶的聲響。「但這並不代表,就算只有百分之一勝率的戰鬥,也非打不可。」
他步伐一頓,轉身,目光深沉而複雜地落在愛蜜莉亞身上。
他們剛將昏迷不醒的八神蓮司抬到這裡來——離開交戰區不遠的一棟破舊民房,牆壁斑駁,空氣中還殘留著血與火藥味。他們暫時藏身於此,只為爭取一線喘息的時間。
「我懂你的意思,所以我們才需要他醒過來。」愛蜜莉亞語氣毫不動搖,說完便毫不猶豫地抓起一旁的水桶,猛地將冷水潑向八神蓮司的臉。
冰涼的水珠四濺開來,但八神蓮司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不會吧,這小子該不會真死了?」洪導懶洋洋地翹著二郎腿,坐在一張搖搖晃晃的木椅上,一邊晃一邊說著風涼話,「話說回來,愛蜜莉亞是想利用他才這麼急著叫醒他,這我懂。但你啊林牧,也窩在那邊發呆十幾分鐘了,是在糾結什麼?」
林牧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他轉過頭,盯著洪導,語氣低沉而帶著遲疑:「我只是在想——他到底為什麼會擁有那種怪異的能力。」
他早就懷疑八神蓮司的身份不單純。畢竟他那個妹妹就是個能讀心的異類,但兩人根本沒有血緣關係。他一開始還想,也許這傢伙可能只是個神經異常的同情狂,腦子哪根筋不對的那種人。然而,剛才他親眼看到八神以烈焰攻擊敵人,還有愛蜜莉亞斬釘截鐵地說這傢伙中槍三次卻還能活蹦亂跳,再加上自己和洪導親自檢查後,發現他身上的傷口居然已經完全癒合……
——這傢伙如果不是異能者、或者某種現實扭曲者的話,那我林牧就掏出我一整年的薪水,擺上一百多桌六菜一湯的豪華盛宴,免費請所有我認識的人吃到飽!
「咳……咳咳咳!」八神蓮司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像是剛從海中被釣上岸的魚,身體開始抽動掙扎。
「醒了,他終於醒了!」愛蜜莉亞語氣中透出一絲壓抑不住的欣喜。
林牧的視線落在那個一臉迷茫的傢伙身上。此刻的八神蓮司,看起來就像宿醉未醒,一臉茫然地坐起來,而當他的目光掃過屋內,定格在那三隻正在偷看他的小綠毛時,更是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啊?我難道還沒睡醒嗎?」八神蓮司困惑地呢喃,眼神飄忽得像是還卡在夢裡。
「那你應該完全感覺不到這個吧?」林牧沒打算給他太多緩衝時間,話一出口,便乾脆利落地從愛蜜莉亞手中搶過水桶,毫不留情地將剩下的冷水朝八神蓮司迷茫的臉直接潑過去。
「喂……等等啊——」八神蓮司話還沒說完,臉就再次被潑了個透徹。
「這次該完全清醒了吧?」林牧看著對方狼狽咳嗽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帶點惡意的笑意。
「人家不過和你嘴上鬥過幾句,有必要這樣記仇嗎,老林?」洪導懶洋洋地嘆了口氣,搖著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慢吞吞地往他們這邊走來。
「你們原來是這種關係?那我的招募計畫,是不是就此泡湯了?」愛蜜莉亞眉頭微皺,她敏銳地察覺到,林牧和八神蓮司之間的氣氛,不只是單純的互嗆,更像是一種不對盤的本能敵意。
「招募?等等,你們誰能先告訴我,我們現在在哪裡?這裡是現實世界,還是鏡像?」八神蓮司的眼神忽然變得清明,語氣也變得急促,顯然終於開始進入狀況。
「冷靜一點,我們沒有敵意。」愛蜜莉亞蹲下身來,語氣柔和,眼神卻極為認真地觀察他的反應。「你現在還記得些什麼?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敵意這點……可不好說啊。」洪導說著,瞥了一眼林牧,語氣玩味。
「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林牧撇撇嘴,擺出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我這個人一向就事論事,不搞暗的,絕對以禮服人。」
「你剛才是直接把水往人家鼻孔裡灌欸。」洪導毫不留情地拆穿。
「偶爾難免會忍不住想使點小手段嘛……」林牧低聲抱怨,語氣像在找藉口給自己開脫,「而且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靠近這傢伙,我就渾身不自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能勉強說些客套話,但越是相處,就越覺得他讓人不順眼……」
「唐突的厭惡感?」洪導歪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以我認識你十幾年的經驗,你其實挺隨和的,從來沒聽你說過特別討厭誰……我跟保盧森兩個爛人你都能忍,照理說,八神蓮司這種文明人你應該是最能接受的類型才對。」
「不過聽你說到第一次見面……這其實是我第一次正式見到八神蓮司先生呢。」洪導走上前,語氣輕鬆地伸出手,打算和八神蓮司握個手。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他本人。」愛蜜莉亞順勢接話,語氣像是在敘述什麼平凡的小事,「但我聽過他的名聲。畢竟,他那唯一一件英勇事蹟,可真是響叮噹啊。」
林牧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寒暄,眉頭微動。他的目光始終沒離開八神蓮司——這傢伙的反應、神情,每個細節都被他默默觀察著。
「我只是做了身為指揮官該做的事罷了。」八神蓮司微微皺眉,語氣平淡,緩緩坐直了身子,開始與愛蜜莉亞交換情報。
林牧聽著對方的描述,心中不由自主盤算著。他描述了自己被襲的情況——一開始只是正常走在街頭,結果突然遭遇伏擊,被迫邊戰邊退。他說他試圖靠近鏡像空間的中心,也就是高峰會會場,但每次一推進就被打退,甚至還被多方鎖定圍剿。這樣的描述聽起來像是誇大,但從之前看到他的異常反應來看……也許並非虛言。
「說起來,為什麼你們三個長得一模一樣?我妹妹白她沒跟我解釋過,我自己也還搞不太清楚……」八神蓮司話還沒說完,林牧就注意到愛蜜莉亞的眼神一閃,她幾乎不著痕跡地打斷了他。
「我們的目標也是中央會場。既然如此——要不要合作一起突擊?只要我們聯手,說不定能殺進去!」愛蜜莉亞的語氣堅定,眼神中閃爍著幾乎是賭注式的光芒。
林牧沒給她任何面子,語氣直接刺了過去:「做什麼春秋大夢。我個人認為——就算加上他,我們也衝不進去。」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注意到八神蓮司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那眼神裡明顯帶著點不懷好意的識別意味。
「這種口氣……你就是林牧吧?」八神蓮司斜看著他,語氣微帶嘲諷,「剛才沒認出來還真抱歉,畢竟你們三個看起來實在太像了。不過,你的說話方式我倒是一聽就認出來了。」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補上一句:「還有,你的帽子很可愛。」
【這傢伙總感覺就是在故意嘲諷我的帽子!】林牧心中暗自腹誹,臉上則依舊面無表情。
「雖然我不太喜歡你這種會打擊士氣的發言,但不得不承認……你說得沒錯。」八神蓮司回過頭,語氣沉穩了些,「就算多幾個人,也不見得能順利突圍……而且你們三個人到底為什麼會長得一模……」
林牧剛想準備接話,洪導眼明手快地插進來:「這點我也贊同。我們現在確實陷入了死胡同,完全進退兩難。」
愛蜜莉亞聽完也跟著沉默了幾秒,接著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真是麻煩了……」她喃喃著,隨即坐了下來,雙手抱胸,開始陷入認真的思考。
林牧微微側頭,看著他們一個個陷入沉思。情勢的確嚴峻——甚至可以說已經到了沒得選的地步。
突然,一陣低沉的發動機聲由遠而近,在空曠而死寂的街道上格外明顯。林牧的神經瞬間繃緊,和眾人幾乎同時反應過來,迅速隱匿進破舊房屋內最陰暗的角落。
那聲音越來越近,每一下轟鳴都像是在心臟上敲鼓。林牧緊貼著牆面,屏住呼吸,甚至連呼出的熱氣都小心翼翼地壓下。接著,一道龐然巨影從屋前慢慢駛過,地面輕微震動,木屋微不可察地晃了幾下。
他忍不住伸出頭,極小幅度地探出視線,只為確認眼前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坦克……真的是坦克,而且還是我認得的型號——M3斯圖亞特。這種二戰時期的老東西,居然會在這裡出現……這輩子沒想過能在市區街頭看到這種古董車輛開動。】林牧的內心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既有驚訝,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與不安。
等那輛坦克的轟鳴聲漸漸遠去,確定安全後,眾人才小心翼翼地從陰影中現身。陽光重新灑在他們身上,但那份剛才被壓制的緊張感仍未散去,反而如冷汗般從背脊滑落。
這突如其來的「歷史坦克登場」,不但沒有替局勢帶來一絲曙光,反而更加印證了一件事:敵人擁有裝甲火力支援,而他們連一台像樣的無線電都沒有。
「完蛋了……」洪導望著坦克遠去的方向,嘴角垮下,整個人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般癱坐下來,「現在連裝備都處於絕對劣勢,我們是真的一點希望都沒了。」
林牧沒有立即回話,而是皺起眉頭思索。他腦海裡迅速整理著方才看到的坦克細節與當下的時間背景,然後忍不住低聲道:「這倒有點奇怪……這個鏡像空間不是複製了1949年的北平嗎?當時的真的有能力派坦克在街頭巡邏?」
他話一說完,洪導就接話了,語氣中透著一種無力的幽默:「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現在是在『異常』裡面?話說這種質疑異常邏輯的台詞……照慣例不是該我來講才對嗎?」
林牧聽了之後沉默了一瞬,臉上表情一言難盡,只能微微歪頭,露出一個難得的無語神情。
【對喔,這種話居然被我先講出來……】
他沒有回嘴,也說不出反駁,只能站在原地,看著遠方,繼續默默計算自己腦中所剩不多的選項。
「情況不太樂觀……我現在是真的沒有什麼辦法了。」愛蜜莉亞沉聲說著,臉上的神色一點點陰沉下來,「本來還寄希望於八神蓮司能吸引火力,讓我們趁亂突破的。」
「原來你們救我就是打這種主意啊。」八神蓮司的眼神頓時冷了幾分。剛才對這位綠髮複製人還有一絲微妙的好感,但這下徹底被磨光。他眉頭緊鎖,渾身泛起一種說不出的不適。【果然是和林牧長得一樣的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先聲明啊,我和林牧完全不知道有這種計畫存在。」洪導立刻舉起雙手,語氣十分乾脆,還順手用手肘不輕不重地頂了一下林牧。
林牧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被那一下頂得愣了一下,然後才點了點頭,算是附和了洪導的澄清。
「你剛剛整個人恍神得跟丟魂一樣,是在想什麼奇怪的東西嗎?」洪導半開玩笑地問。
林牧撇撇嘴,有些不自然地吸了口氣,然後才緩緩開口:「沒……就是剛剛看到那輛坦克,突然想到以前看過的一個歷史節目……是《○○啟示錄》還是《○○演義》來著?總之就是講內戰時期,一支被擊潰的坦克部隊,假冒成被俘虜的坦克,從敵方佔領區一路悄悄逃回自家統治區的故事。」
他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隨口說一個冷門趣聞,完全沒意識到這句話即將引發什麼。
「你們兩個這種完全沒壓力的態度,還真讓人佩服啊……」八神蓮司無奈地嘆氣,語氣有些挫敗。
「你懂什麼,這叫『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好嗎?」林牧抬起頭,一臉正氣凜然地糾正,語氣裡還帶著一點刻意的裝腔作勢。
「姑且不論你那個什麼『泰山崩於前』的怪異中國諺語……你剛剛說的那個故事,可以再說一遍嗎?」愛蜜莉亞眼神猛然一亮,彷彿意識到了什麼,猛地站起來,快步靠近林牧,語氣帶著急切。
林牧愣了一下,眉頭微皺:「就是敗兵坐著坦克,假扮被俘虜的部隊,從敵佔區逃走的故事啊。」
「有了……這樣或許還真有機會!」愛蜜莉亞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說著,眼中泛起異常明亮的光,「雖然這計畫有點瘋,但總比坐在這裡傻等來得強!」
林牧一聽她這語氣,背後立刻升起一股危機感。他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警惕地說:「等等……不要啊,你該不會是想……」
「沒錯,林牧,就是你想的那樣!」愛蜜莉亞轉頭看向他,臉上露出一個自信滿滿又詭異到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