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甲履帶碾過地磚,震波一路從地面竄到林牧的牙根。他貼在艙壁上,覺得整顆頭都在嗡。坦克剛停,前座的艙門就被猛地推開——八神蓮司像被什麼拉走理智似的,話都沒丟一句,直接往外跳。
「等、等一下——!」
林牧下意識伸手去抓,指尖擦過對方衣角,手一滑,撈了個空。他在心裡罵了一聲:那邊可是——
轟。
天空像被火刃劈開,一層又一層的灼光往外翻。短短幾秒,遠處的坦克排成一串火盆,金屬裝甲像紙做的一樣皺起、爆裂。熱浪隔著空氣往臉上撲,林牧只看著就覺得臉皮發緊,喉嚨也熱得像吞了炭。
「……GOD,他是瘋了嗎?」
坐在他右邊的愛蜜莉亞傻傻望著那片火海,眼睛卻死死盯著那個孤獨的背影。林牧看過去,她的表情陰沉彷彿有人壞了她好事——
「他的能力比我們看到的更強大,只是他之前沒讓我們真的看見,這可不在我所想的範疇,我以為他的能力沒有那麼誇張。」她低聲補了一句。
最沉得住氣的是洪導。火光把他的臉映得冷。當八神蓮司用一招把坦克陣線焚成殘渣,用烈焰把擋在妹妹面前的人生生撕開時,洪導只是吐了一句:「……我們,低估了他。」
外頭不像戰場,倒像是聖經中提到過的末日景像。烈焰翻滾,融化的鐵與血在火光裡融成詭異的赤色,熱氣和焦糊味黏在嗅覺上揮不掉。
「理論上,那種能量輸出足以把他自己給瞬間氣化。」洪導看著這樣的景象,以一種吃驚與好奇的語氣說著,「可他毫髮無傷。這——不合理。」
愛蜜莉亞斜了他一眼,平靜地冷笑:「別拿實驗室理論套異能者,博士。他早就不是我們能用公式評估的對象。」
林牧盯著火裡的八神蓮司,總覺的自己心中那無緣無故的厭惡感在這時後被驗證了,那對八神蓮司的厭惡來源於他的能力,雖然還是不清楚自己為何有這種感覺,但林牧希望這種第六感能繼續維持下去——「八神蓮司在我眼中,已經不是臨時隊友,而是一顆不受控的異常武器。今天他能為了妹妹把敵軍撕碎,明天……他可能用同樣的火把自己燒個乾淨,反正他想燒誰又不需要理由,雖便換成任何一個理由,甚至臨時起意也行。」
林牧把這念頭說了出來,像是提醒別人,也像在提醒自己。車艙內的空氣一下子變得很冰冷,明明外頭烈焰正在燃燒著。火光從觀察孔照進來,映在三人的眼裡,彷彿在說:你們搭上的,是一條無法預測燃燒方向的烈焰。
「林牧主管,你有任何收容方案嗎?」愛蜜莉亞一面說,一面把手伸向艙蓋。
「如果不考慮怎麼把他抓起來——」林牧乾笑,順口就把腦子裡那個不太靠譜的點子說了出來:「換個想法,這就像是把小太陽裝進一個耐高溫的保溫杯。內陶瓷擋熱,中層導熱,外層水冷,室內灌滿不助燃的氣體,他戴氧氣面罩。理論上……」
「我還以為你會說『把現實穩定錨綁在他身上』。」洪導接了一句,語氣像是隨口,可眼神卻十分認真。
「欸,我很認真。」林牧翻了個白眼,還是先推開艙蓋,探身爬了出去。
地面熱得像烤盤,靴底傳回又燙又黏的感覺。三人出艙,保持警戒往火光那頭走。越靠近,林牧越覺得空氣像被一台除濕機給除濕了半年一樣的乾燥毫無水分,地面也被烤得發黑。
再往前幾步,他們看見一個合情合理、卻仍令人側目的畫面——白曉婷和李明傑已被八神蓮司制服,宏仁雨帶著人將兩人反綁,往殘破的建築裡押。八神蓮司的妹妹八神白撲在哥哥身上,雙臂像箍圈一樣,緊緊不放。廢墟裡的人紛紛冒頭,確認災後的慘景也確認風向。
「結束了。我在。」八神蓮司摸摸妹妹的頭,聲音近乎溫柔。八神白什麼也沒說,只是抱得更緊。林牧看見她指尖顫得厲害,完全不需說任何一句話便告知了林牧她那未說出口的害怕。
「你們是誰?」幾個持槍者從高峰會的廢墟裡探出來,視線在三個綠髮小個子和那位放火的男人之間來回,戒心可以說是又高又滿。
「別。」八神白立刻開口,「那是我哥,至於這三個……他們是安全的。」她說完後仍然看了一眼林牧和洪導,然後又多看了愛蜜莉亞一眼,顯然對多出來的第三個人有疑問,但最後還是把他們保了下來。
「行,請儘快撤回。」米德里斯現身,對八神白點頭,餘光卻掃向林牧——那眼神彷彿在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而林牧聳肩回以一個「我也很無奈」的表情。同時他心裡也冒出了疑問:我們三個長得差不多,他居然一眼認出我是林牧?
「別擔心敵人。」八神蓮司抬手,火焰像受命一樣從地面升起,繞著廢墟築成一圈高牆。火牆轟然閉合,烈焰在風裡擺動,像一圈被風吹動的窗簾。
米德里斯見到八神蓮司造出的火牆愣住了,一時說不出話。洪導則靠近林牧,壓低聲音的詢問:「你那個什麼保溫杯之類的收容室構想,真的關得住他嗎?」
林牧沉默。
洪導……你問的問題我也想知道啊。
……
混亂之後,聲音寧靜了些。八神白牽著哥哥的手,握得緊緊的:「我以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如果你——」
「我在,沒事。」八神蓮司一遍遍安撫,像在安撫半夜做惡夢的孩子。
林牧看著,插了一句話進去:「你們兄妹關係真好,真希望我也有個妹妹。」他說完又自覺唐突,「抱歉,打擾二位了。」
「畢竟白只有我這個親——」八神蓮司剛要接話,就被一聲命令打斷。
「把那三個綠色小精靈綁起來。」宏仁雨帶人過來,目標直指林牧他們。
愛蜜莉亞見人帶有敵意的人拿著繩字走過來,把手中的霰彈槍在手心轉了半圈上膛,並故意讓聲音清晰可見:「你們要把自己唯一出去的希望綁了?我告訴你們,別靠過來,你們幾個不夠我打,誰敢靠過就準備腦袋開花吧!」
宏仁雨的怒火還在燒:「你們把恐怖份子帶進中國,我完全可以就地正法。但我選擇抓起來慢慢問,用文明的方式讓你們接受審判——這已經很客氣了。」他將手中的手槍換了個彈匣,語氣冰冷地說著。
「停,什麼叫『唯一出去的希望』?」一直靠著牆的美國BAM代表傑克·史東沃像是聽到了什麼關鍵詞一樣,一下彈起來,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愛蜜莉亞。
「終於有人聽到重點。」愛蜜莉亞誇張地彎腰向他鞠了一躬,「身為各位的救星,我不計較你們剛剛的態度。」
林牧嘆了口氣。這種時候,讓愛蜜莉亞替自己發言人就如同自殺行為。他把愛蜜莉亞一把拉到身後,站了出來。
「在下林牧,創新公司地下部門——異常管理部。」他朝宏仁雨略低頭,「先替我同事道歉,她是個白癡不善於對話。」愛蜜莉亞瞪了一眼林牧。「我們是用一個裝置進入這個空間,想當然耳,我們也能用同樣方式出去。我方對這次事態深感抱歉,因此願意提供第一波補償:帶大家離開。後續第二、第三波補償,會視各位配合度與風險評估展開。」
他說到這裡,視線故意落在八神蓮司身上,聲音加重:「八神蓮司先生,身為『異能者』,你的火牆能撐多久?你還能再造一個,用來阻擋可能追來的敵人嗎?」
林牧有意把「異能者」三字給大聲講出來。他知道在場多數人談異能者聞知色變,恐懼能把人們從宏仁雨與自己團隊爭吵的戲碼中分出一點點的注意力到八神蓮司身上——只要他判斷沒錯。
「我沒辦法再造了。」八神蓮司想了想,簡潔回答,「連續三天高強度作戰,我差不多到底了。」
「那就很清楚了。」林牧把兩手抬起,像端著天秤給大家看,「各位是要綁了我們,等火牆消失後跟著這片廢墟一起完蛋呢?還是選擇相信我們三個——主動下地獄救人的善良綠色小精靈?」
話拋出去,空氣像被凍住一般沉寂。宏仁雨的怒意在眾目之間慢慢的緩合起來。這其實就是一個包裝成漂亮選擇的威脅,答案其實很明顯,實際上與白曉婷與李明傑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只是現在情況不一樣。
「很好,各位做了正確的選擇。」林牧見眾人無人回應,便當作所有人默認了,拍了兩下手,笑得有點心虛。
只能說他們已經被逼上絕路了吧,假如說他們還有物資能撐,搞不好他們三個人已經被宏仁雨給綁成粽子了。
「我有個疑問……」日本代表神崎紗夜舉手,語氣不客氣也不失禮,「你們三個究竟是什麼『東西』?三個綠色小精靈?」
所有視線同時黏到林牧、愛蜜莉亞、洪導身上。三個長得一樣,聲音一樣,身材也幾乎一樣的『東西』?——連林牧自己突然也覺得這畫面怪得很。
好吧,這下是我活該。林牧在心裡扶額,開始後悔為什麼要站出來說話,而不是之接讓愛蜜莉亞與宏仁雨直接幹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準備把那套公司說能說服人的話術給拿出來扯謊,沒想到,愛蜜莉亞比自己還快。
「我們是人形,或著你要說我們是混合人,生化人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