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我們那位可愛的英國小公主安排的任務有什麼看法？」林牧一邊對著旁邊收拾物資的洪導說，一邊扭開瓶裝水，像灌酒一樣仰頭大口喝。
「就算我對愛蜜莉亞的安排有意見，我也會先忽略。」洪導說，「這三天一路高潮起伏；我們踏進這個空間也才幾個小時。老實講——寫幻想**小說都不敢這樣寫。幾個小時裡，我們像《不可能的任務》那樣潛入、像《怒火特攻隊》那樣打坦克，現在又像《E.T. 外星人》似的被一群人當成異類。等真的安全了，我只想坐下來好好復盤自己到底幹了什麼。你得承認，公司做法很腦癱；她的做法也很爛。但你也不得不佩服她敢這樣規畫，帶著我們兩個衝鋒。我猜，這就是公司派她來協助我們的原因吧。」
他說著，從高峰會宛如廢墟的牆縫裡用力扯出一捲電線，收好，轉身要把線送到作業區交給忙得團團轉的斯臺特曼。
「斯臺特曼這人——」林牧看著他要走，剛開口，洪導便像已經聽懂似的接話。
「天才，但也就那樣。」洪導的評價乾脆：「他的空間技術確實強——也僅止於此。我看不出公司為什麼願意為他耗這麼多資源。」
「行。」林牧揮了揮手，示意他快去。因為那個麻煩人物，回來了。
「謝謝你幫我照看我妹妹。」八神蓮司把一條薄毯蓋在八神白身上，「說起來，你現在總算能感受到被人類社會當成異類的滋味了吧～」他找了個位子坐下，一邊對身旁的林牧說，一邊輕輕撫著熟睡中妹妹的頭。
「老話一句，我沒差。」林牧撇了八神蓮司一眼。「我們三個在眾人眼裡，不過是新奇玩具。倒是你——我聽說，是你妹的演講鼓舞了這片廢墟裡的人；我也記得，是你的烈焰燒盡了所有人類之敵，替他們保住計畫。然後呢？他們一得知你們是異能者，就把你們當異類，安排到我們這邊隔離。我個人覺得，挺諷刺的。」他說完，把喝空的水瓶丟出窗外。
一個小時前，他們的坦克才剛衝進高峰會的所在地，眼前卻是令人錯愕的僵局——雙方像談判決裂般互指著槍。下一秒，八神蓮司像瘋狗般推開車蓋，衝下車去救妹妹，留下林牧一個人在車載砲塔裡頭慌亂應對。等他回過神，場面已難以理解：原本視為大敵的坦克在烈火中燃燒；與公司合作的白曉婷、李明傑竟是諸事的禍首；愛蜜莉亞先是與宏仁雨對峙，在林牧從中調停後，居然能搭在一塊談話。局勢瞬息萬變，林牧只能坐在一旁看著一切。大多數人對他、洪導與愛蜜莉亞充滿好奇：先是驚訝，接著問題便接踵而來——「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起初林牧與洪導還打算編點謊，但愛蜜莉亞乾脆把實情攤開：雖沒全說透他們的來歷，卻把公司進行「機械飛升」的計畫說了個大概，讓在場眾人再度譁然。問題越滾越多，愛蜜莉亞卻直接跑去和斯臺特曼交流，只好由林牧一路應對，直到大家興致退去。最後，宏仁雨把他們安排到邊緣區域，好專心執行工作。
「世人的眼光是能改變的。」八神蓮司神色嚴肅，「就像女性投票權、普世人權——總有一天，大家都能尊重與自己不同的人。」
「在你們成功之前，異能者大概會被磨成粉，拿去做『抗現實扭曲』的建材。」林牧冷冷回應，讓八神蓮司的臉當場垮下來。
「說得好。」宏仁雨拍手，「綠色小精靈說得好！不是什麼都能像『天賦人權』那樣處理。你的想法簡直是在助紂為虐。『現實扭曲者』的心思——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們自我統合，躲到我們找不到的地方，還蓄意攻擊活在光明面、毫不知情的人類，這就說明了一切。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可他們沒有那個自覺。當他們在 1939 年選擇投向第三帝國、對抗反法西斯陣營時，他們的立場就暴露無遺了。」
說完，他像是想起沒自我介紹不太禮貌，補了一句：「在下宏仁雨。你對抗人類之敵的身影，我此生難忘。我這輩子沒想過會被異能者所救。別擔心，先生，你在我眼裡是特例，我不會把你和那些雜碎混為一談。」
林牧咳了兩聲：「謝謝您的認同。不過這個綠色小精靈是有名字的——林沐。『雙木林，水木沐』。我有出席高峰會。我代表公司向 OSTD 乃至中國政府致歉。只是我們也遭到威脅；一家企業終究無法與一個政府對抗。但我們願意道歉，並為造成的災禍提供補償。」
林牧沿用假名，照愛蜜莉亞的話術，公式化回答。
「行吧……別說了。反正你們也得活著離開，我們才能控訴你們的罪行。另外，幹這一行的我們，都知道總有一天會為人類而死——只是沒想到，會成為政治與國家實體鬥爭下的犧牲品。」宏仁雨語氣平靜，仍壓不住一絲怒意。
「那是過去的錯誤。」八神蓮司插話反駁，「難道要抓著現代德國的辮子，無止境追討祖輩的罪嗎？把仇恨綁成永世的枷鎖，只會讓悲劇重演；而被綁住的人，也會變成自己曾痛恨的樣子。」
（中國人和日本人，居然在辯「為什麼該原諒二戰德國」——這算不算指桑罵槐？）林牧把身子挪到舒服的角度，準備看戲。
「林牧博士在 2003 年的公開演講裡說過：『對異常，應以威脅視之，按最糟情境做最好的準備；殺光他們，就是在保護人類種群。』」宏仁雨補上一句，聽來近乎種族主義。
八神蓮司側頭，用質問的眼神看向林牧。
「你也聽說過，我確實討厭異常，但我就事論事。」林牧被點到名，只好解釋，「若某些異常對人類的科學與進步有實用性，我不會一概抹殺。再說，我寫那篇時年紀還輕；各種異常突破收容，害我工作暴增、薪水還被公司扣。你叫我在文章裡替異常說好話，可能嗎？」
「說好話？」宏仁雨挑眉，盯著她看。「對了……妳叫林沐對吧？同音。妳認識林牧博士嗎？」
「是，我認識林牧主管。」林牧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演完「林沐」。
「……」宏仁雨張口，像被什麼卡住，最後什麼也沒說出口。「很棒的對話。很高興認識妳，林沐，還有——」
「日本白鳥——八神蓮司。」八神蓮司見他遲疑，替自己報上名來。
「八神蓮司先生，很棒的對話。」宏仁雨轉身離開。
「很棒的對話呢～只可惜你們沒打起來。我倒想看看你的能力能不能把他直接氣化。」林牧說著風涼話。
「要是真打起來，不就反向證明了他說的話嗎。」八神蓮司嘆了口氣。
「你要是繼續這樣退讓，這種人只會越來越多。」林牧搖頭，「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請講。」八神蓮司毫不遲疑。
「你們這個組織是幹什麼的？我不相信會有一群人想幫助異能者或現實扭曲者。坦白說——你們是在做什麼實驗嗎？」林牧決定開門見山；這類問題拐彎抹角也拼不出答案。
「是啊……總是沒人相信。」八神蓮司苦笑。「事實很簡單：我們就是一群想幫助異能者或現實扭曲者的——大蠢豬。甚至不止他們——有感情、有智慧的類人生物與人形存在，也在其列。」他看向林牧，「我一定會向 GARA 告發你們公司的殘酷行為。如果你們害怕他們報復，我甚至歡迎你們三個來『白鳥』避難；我們一定會幫助與尊重你們。」
八神蓮司忽然用帶著期待的眼神看著林牧。
「不了，謝謝。」林牧當即回絕，順勢拋出另一個疑問：「那……你們的錢從何而來？」
「這我不清楚，得問問白。」八神蓮司看了看熟睡的妹妹。
「再一個問題——哈德拉毛機場究竟發生——」林牧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
「林牧主管，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交給你。」愛蜜莉亞把坐著的林牧拉起，往一間小房間走去。
看來，只能改天再問了。
一個為了保護現實扭曲者、異能者與怪物的組織，而且還不賺錢？怎麼可能。林牧望向向他揮手的八神蓮司，心頭只湧起更多的疑惑。
「我有些很重要的事，只能一對一說。」愛蜜莉亞邊說邊把林牧拉進一間殘破的空房。
「什麼事，值得妳這麼緊張地到處查看有沒有人？」林牧看她神經兮兮，也被勾起好奇。
「一個不斷變化的計畫——屬於你的那一部分。」確定安全後，愛蜜莉亞正視著他。
「……妳老實說吧。妳的計畫就是隨機應變，從頭到尾只有斯臺特曼這個主要目標沒改過。」林牧雙手抱胸，眼神滿是不信。
「我有計畫！」愛蜜莉亞說著，雙手搭在林牧的雙肩上，「I have a plan。」
「OK吧……快交代。反正局面就這樣：斯臺特曼活著——我們任務算完成一半，我也沒什麼好說的。…Plan……什麼鳥計畫……明明除了目標之外根本沒有計畫……」
「林牧。」愛蜜莉亞挑眉，「你知道我的耳根子很靈吧。」
「明明妳我的耳朵都是公發的……還很靈？怎樣，妳還給自己訂製了耳朵不成？」林牧拖來一張破板凳坐下。
「行了，別跟我打嘴砲了。」愛蜜莉亞語氣放軟，「我知道你不滿現狀。畢竟要你去做這種不符合你身分的外勤，你當然會不爽。但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行吧。妳要我做什麼？」林牧嘆了口氣。
「幫我——給八神蓮司下藥。」
「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