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要『完美』完成任務的機率，大概就像半路撿到一億一樣——近乎不可能。可還能怎樣？有時計畫就得交給看起來並不那麼可靠的人去執行。說實話，若換我上，或許也行；但我可不敢冒著被八神蓮司識破的風險。我和林牧長得幾乎一個模子，卻是兩個靈魂——連氣場都不同。林牧就是……很『林牧』。那股氣場難以言喻，但我知道他會把我要的任務完成。情況再怎麼糟，只要他能讓八神蓮司睡著，我一個人就能控住剩下所有人。更別說我們有ROCAIB這個大外援，目前正被 OSTD 捆在一間小房裡。雖然只是猜測，但八神蓮司的能力大概必須在他清醒時才能發揮；只要我救出人之前，林牧先把他放倒，那兩位就能給我極大的支援。」艾蜜莉亞邊走邊重新盤了遍自己的計劃。
所以現在只剩一個目標——
救出白曉婷與李明傑。
已經確認了：他們在建築西側走道旁的一間房。那裡原是辦公區，現成了 OSTD 僅存不到十人的專屬停留帶。
「明明都共患難將近三天，OSTD 仍與外國人保持距離。真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奉為圭臬嗎？但也許正因如此，中國這邊的異常組織才能在近十年，幾乎零高等級資料外洩。」她在走道外觀察了一會兒，又低聲補了一句，「不過——這紀錄，快要作廢了。」
艾蜜莉亞把霰彈槍裝滿彈，心裡有數，「大概率得跟他們交火。但能不打就不打；能潛行，我就選潛行。太早驚動 OSTD，不是好主意。」
她貼牆緩進，等看守走廊入口的人一離位，便迅速溜入。
此刻的 OSTD，是整個空間倖存者裡武裝最齊、人頭數還算多的一支。若在三天前，她多半無法潛入；但如今他們折損到只剩十來人，整個會場空得發響。
艾蜜莉亞沿著陰影搜尋，不久便找到關押白曉婷與李明傑的房間。
那是一間 8 公尺 × 9 公尺的室內：在她眼裡宛如展開的戰術棋盤——貨架如分散的島嶼立於室內，厚重的工作桌靠著北邊的牆壁；左邊一口大魚缸，右側一排伺服器機櫃。兩人被分別綁在椅子上，背靠背並列於西南角，男女各一，束帶在前臂勒出紅白相間的印痕。地面是油漆水泥，散著碎木屑與灰塵；外頭灰暗的光從百葉窗縫滲入，像一道道薄刃，切割出房間的冷硬輪廓。
她俯下身，將槍口再壓低五度，保險扳開，快速把子彈上膛。她在喉間默數：8+8——膛內八發、備彈八發，可用共十六。
她翻過走廊窗緣，壓低身形，貼牆向被綁得死緊的兩人靠近。
李明傑與白曉婷注意到她，但都極為配合——在他們眼裡，創新公司再怎麼說也不會比落在 OSTD 手裡更糟。
「兩位。」她靠近，拔出戰鬥刀，利落的切割著束帶。「創新公司，艾蜜莉亞。我們現在是盟友。我有你們高層文件可證明——需要二位支援。」
「行，先快解開。」李明傑壓低聲音，又補了一句：「文件解綁後給我，我得核對。」
但時間不等人——門外靴底踩過走廊地面的聲音，正一點點逼近。
她迅速閃到可掩蔽的位置。可是自己那一抹微小的動靜，還是被外頭的人給察覺到了。她索性放棄躲藏，轉身走到房門正面面對，堂而皇之站定——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既然暴露，就死馬當活馬醫；反正她也早有交火準備。
宏仁雨緩步現身。腳步不急，手槍垂在腰際，他不急不慢，神情輕鬆得像是刻意給人看的。胸前掛一只無線電，肩章線頭起毛，卻舊得乾淨——那種「乾淨」只屬於長年在野外又堅持洗滌的自律之人。他抬了抬下巴，目光如尺一樣打量著角落的兩個人，隨即目光又落回艾蜜莉亞。
「綠色小精靈，」他用半玩笑、半質問的聲線說，「拿著霰彈槍闖禁區要做什麼？進房救人嗎？如果是，妳犯了個天大的錯。」
艾蜜莉亞不答。走廊強烈的燈光從宏仁雨的後方往陰暗的房間內照，把他影子給拉的長長的，將艾蜜莉亞的身體給覆蓋住。她把槍托往肩窩再緊了緊。
「綽號也罷。」她微笑，「但站在你面前的，是能一打二十的戰鬥天使。」
宏仁雨抽出佩槍，抬到半高——像試探，也像在等她先動。他向內跨一步，鞋跟壓過木屑，沙沙作響。艾蜜莉亞同時聽見後方約十來人的腳步，正緩緩逼近。
「我始終覺得妳們不可信——」宏仁雨舉槍，準星對上她。
艾蜜莉亞先扣下扳機。
第一聲槍響，像一條濕毛巾猛甩在混凝土上。鹿彈撞上門框，濺射出細碎**；宏仁雨的側臉在被槍口閃焰照到的一瞬間被鍍成暗金。但他不是艾蜜莉亞的目標——彈道從他左肩與門框的狹縫穿過，正中第一個探頭的士兵。面罩像被錘擊的蜘蛛網，自眉心為核炸開裂紋；他整個人向後失衡，重摔在走廊地面，血自頭部漫出。
擊發一。
她橫移半步。第二名士兵的槍口追著殘影連發，她則把準星壓向胯部——第二發是獨頭彈。
砰。
他胯下被打出大洞，血像稠滑的廣告顏料拋出弧線，濺在門把上。
擊發二。
她左手拇指、食指穩定把一枚鹿彈推入上彈口；拇指一按、手掌一抹，彈倉補足。
宏仁雨不退，側身貼門，用門板遮掉半個軀幹，沉聲喊：「妳們這麼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這不必你操心。」艾蜜莉亞聲線平靜，好似一且只是場閒聊。人質那邊傳來極輕的倒吸氣，她不回頭，只是向著自己的後方退了一步，讓重心更貼近貨架與陰影——給自己留半步退路，也給自己留了個更乾淨的視野。
門外腳步由兩變三。她不等第三個人的肩線探入，槍口一抬，對準左側大魚缸。
砰。
玻璃先發出被掐住喉嚨般的尖鳴，繼而整面崩解。缸水帶白泡傾瀉，碩大錦鯉拍尾亂跳；水霧糊上皮膚，也糊住敵人的護目，視線化作乳白。地面瞬間發滑，後續腳步開始打滑、亂踏，罵聲擁進門來。
擊發三（環境擊發）。
第三名士兵衝門而入，在濕地上一趔趄，槍還未抬平。她向右跨半步，把自己的重心壓到工作桌上，槍托貼肩，準星從其胸前滑到腋下縫隙——那是防彈甲護不到的地方。
砰。
對方的左臂雖仍連著身軀，卻在實質上報廢；他先跪，後仆。她腦中短促報數：四。
擊發四。
「妳很能打。」宏仁雨的聲音仍舊穩。他從門邊移入門內，手槍保持待射姿勢；室外燈光把他的影子無限拉長，顯得毛骨悚然。
艾蜜莉亞腦子飛快轉著。霰彈槍的後座力在經過強化的身軀面前不值一提。她左手再重重地推了下貨架，讓因為戰鬥震盪鬆動的紙箱晃動，有幾個甚至砰然墜落——這是她刻意製造的聲響。
第四名士兵自宏仁雨右後方切入，身形壓低，把步槍貼腋下，小心翼翼逼近；可訓練掩不住鞋底踩水的雜音。艾蜜莉亞槍口下壓，對準膝關節。
砰。
脛股連結處被打得幾乎只剩皮肉相連，那人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折倒，痛吼出聲。他槍膛尚冒著熱氣，但唯一打出的那一發毫無意義；她已經切向左側。
擊發五。
第五個人沒進房。他停在門外，用槍托砸破玻璃，把槍伸進來掃射。彈頭叮叮當當打在機櫃與鐵架上，火星四濺。艾蜜莉亞瞬間反應，將厚重的木桌推倒作掩體；桌沿被子彈鑿成蜂巢，木屑像雪花貼上她的臉側。被綁的兩人傳來驚喘——李明傑喉音更重，白曉婷吸氣更急——仿佛在催她：「快解決他們！」
艾蜜莉亞知道此角度用鹿彈不划算，需要一枚獨頭彈。她抽半口氣，拇指勾撥拉機柄快速退彈；左手指腹以長年實戰養成的盲觸摸到標記 S 的金屬底緣——推、塞、闔機匣，一個流暢的選彈。
她抬槍，對準門邊露出的手腕與握把，長吐一口氣——
砰。
步槍被獨頭彈擊飛，門外傳來一聲粗重嗆咳與罵聲。她不看，立刻把槍口收回門內角，因為有人正朝著她方才的槍焰逼來。
擊發六。
宏仁雨沉默了兩秒。那短短兩秒格外可怕——他在衡量：眼前這個綠色小精靈是不是強得過頭，以至於自己手下被她一個接一個放倒，還是說手下全是飯桶。隨即他笑了笑：「好身手。一看就知道是長年在槍林彈雨裡混的人。」笑意一收，聲音壓低：「不過，一個人的彈藥是有限的。妳被圍在這裡，等妳打光子彈，一切也就結束了。」
「相信我，朋友，等我打完子彈，我就跟你近身肉搏。」艾蜜莉亞也笑，「這具身體可是特化近戰的——你就不怕我把你像筷子一樣折斷嗎？」
門外的步伐又動了——剩下的 OSTD 武裝換了進場法：兩人一組，往房裡拋煙霧彈與閃光彈，手電全亮在牆面掃射，試圖勾出她的位置。她縮回陰影，槍口對著進房之人的方位。百葉簾斜斜漏下的光在濕地上映出一抹紅點——雷射。她立刻猛踹伺服器鐵架，揚起粉塵，讓雷射路徑現形。
砰。
她鎖定那抹紅光的主人，一槍打去。鹿彈把空氣攪成充滿鉛丸的霧，隨即是擊中聲與痛喊聲，一人仆倒、一人痛苦的抱著自己的手。
擊發七。
宏仁雨終於把身子完全探進房間。鞋底在濕地輕滑一下，他立刻找回平衡，再度抬槍，準星對上她——卻沒開火。
艾蜜莉亞知道他為什麼按住了扳機卻不開火：畢竟被霰彈槍正面瞄著的人，就算也鎖著對方，仍會因「即時致命」的風險猶疑。
「把他們兩個留下，」宏仁雨壓低姿態，「你們創新公司退出這件事，我就當沒看見妳們。」
「我不會這麼做，」艾蜜莉亞道，「因為公司的計畫裡，沒有這個選項。」她朝人質那邊瞥一眼，又看回他。目光不鋒利，卻自信，好像這任務必定成功。
她把槍口向左錯一寸，對準魚缸後那面光禿牆上的日光燈。
砰。
燈管炸裂，本就昏暗的室內亮度被再度一把拉低。明暗斑駁讓習慣了光源的眼睛措手不及。艾蜜莉亞向右滑移，憑身材與身高在貨架間穿行；貨架切斷了宏仁雨的槍線，讓他的槍暫時無法直接威脅她。
擊發八。
霰彈的硝煙濃烈。她看見一人從門檻翻入，意圖借倒地士兵的身體當臨時掩體。她鎖定準星，槍口微調到鎖骨——
砰。
那人仰頭悶叫，雙眼瞪圓，應聲倒地。
擊發九。
短短二十多秒內，室內亮度三度改變、地面由乾轉滑、滿地木屑與玻璃碎片翻滾——在這些物理條件的加持下，艾蜜莉亞的存活率節節攀升。
宏仁雨終於開火。第一顆子彈鑿中她掩蔽的桌沿，木屑炸起，在她頰邊劃出一道極淺、極冷的紅線。血立刻滲出，卻在奈米修復下迅速止住；她只覺皮下輕微刺癢，像一條針細的小魚蠕動。
「還不投降？」宏仁雨道，「現在投降還有得談。」
艾蜜莉亞禮貌的回應——不是言語，而是一發朝他打去的「物理」回應。
擊發十。
「不錯的回應。」宏仁雨冷笑，「結束吧，妳沒有機會了，這樣下去有什麼用，想想看，大廳的那一群人是會幫我，還是聽妳的。」
艾蜜莉亞深吸一口氣，把那口氣用在一句話上：「輪到我問——你想要哪個部位吃子彈？」
宏仁雨嘴角再度上揚，吐出答案：「我希望妳先嘗嘗。」
下一秒——艾蜜莉亞率先開槍。兩個陣營的正面交鋒，正式開場。
擊發十一（交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