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麻煩啊——」林牧在椅背上仰了一下,拖著尾音發出無奈的嘆息。
「林牧主管?怎麼了嗎?」正忙著把每日歸檔文件逐份蓋章的檔案部主管西園寺 夕凪抬起頭,視線從公文上移到他臉上。
「自從總部從德國漢堡搬到這裡後,一切事務都變得特別麻煩。」林牧整個人往前一趴,胳膊交疊在桌緣上,盯著西園寺 夕凪那一疊還沒批完的公文。
「什麼意思?」西園寺 夕凪仍然不解,手上的章子停在半空,坐直身子看著他。
「多元化、語言尊重、全球化——自從公司把這些口號一股腦往內規裡塞,除了中文、德文之外,現在各種七七八八的語言全爆出來了。」林牧抬手比了個炸開的手勢,語速越來越快,「我德文都讀得有點吃力了,你知道我現在在處理什麼文字嗎?他媽的——希伯來文。除了知道它是從右往左讀,其他我全不懂。結果呢?我得用『希伯來文→法文』的字典,再翻『法文→英文』,最後用『英文→中文』,一層一層往回扒。公司平常愛買參考書當典藏,偏偏就沒有『希伯來文→中文』,這不是整我嗎?我**媽。」
「為什麼你不直接用 Google 翻譯?」西園寺 夕凪看他語氣越來越激動,忍不住笑出聲來,那笑意順便把她一整天的苦悶沖淡了些。
「我需要精準。」林牧把聲音壓低,字字分明,「只有盡可能精準,才能把最低級的錯誤擋在門外。不然出一次問題,後面全都要返工。」他說完,又瞥了眼那份從右至左的文件,像是準備再跟它死磕一輪。
「這樣嗎?」西園寺 夕凪喃喃一聲,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猛地站了起來。
「怎麼了!」西園寺 夕凪的動作嚇得林牧也跟著起身。
「不、不用你起來,你坐著等我。」西園寺 夕凪擺手,快步小跑到旁邊的矮櫃前,拉開抽屜一格一格地翻找,文件、資料袋、膠帶一路被她撥得亂七八糟。
「你是在……?」林牧托腮看著,滿臉好奇。
「找到了!」她終於抬起手,得意地晃著一支像注射筒的量具和一小瓶透明的眼藥水。
「這是?」林牧眼神立刻被勾住,興致被徹底挑起。
「你聽過『熟語堂傳譯』這間公司嗎?」西園寺 夕凪笑眯眯地問。
「熟語堂傳譯?沒聽過。」林牧歪頭。
「來自香港的翻譯公司,不過老闆是日本人。」她補充說明。
「讓我猜——是妳親戚開的。」林牧抓到語氣裡的門道,順嘴推斷。西園寺 夕凪既是日本人,又特別介紹,八成有內情。
「Bingo,答對!」西園寺 夕凪打了個響指,「我舅舅開的。你剛剛的抱怨,聽起來像一張大訂單要敲門了呢。」
「妳這是要做什麼?」林牧看著她把東西擺到桌上,情緒比她冷靜許多。
「來。」西園寺 夕凪先用注射筒量出固定藥量,接著把眼藥水和量好的小杯一併推到林牧面前,「這個喝下去,然後點這個。」
「呃……這種來路不明的藥,感覺不能亂吃吧。」林牧興奮裡帶著戒心。
「放輕鬆,不會有事的——以林牧之名發誓。」她笑得像在開玩笑,語氣卻很笃定。
「還敢拿我的名字發誓啊。」林牧白了她一眼。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仰頭把藥一口吞了,再仰起眼皮,小心翼翼點上眼藥水。藥液甜甜的,有種糖漿的尾韻;滴進眼裡的感覺微酸,像散瞳劑張開瞳孔時那種刺癢與清涼交錯,他本能地揉了揉眼角。
「怎样?」西园寺 夕凪紧盯着他的反应。
「还好。」林牧眨了几下,让视线重新对焦。
「看一下你的文件。」她壓不住興奮,像等著看煙火的表情。
「嗯,我看...... 嗯? 蛤? 怎么——林牧的声音卡住,眼神明显一震。 原本像蚯蚓般难懂的字句,忽然像被谁在脑中排版过,秩序分明、语意自动贴合; 符号、词根、语序像往回扣合成他熟悉的语言。
「效果怎么样?」西園寺 夕凪換成西班牙文試探。
「¡Increíble!」林牧脱口而出,流暢得像背过一样。
他愣了两秒,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什麽灵丹妙药? 不只看得懂,还能直接开口说!」说完,又低头盯着那份文件,像第一次真正与它对上眼。
「我舅舅的技术。」西园寺 夕凪笑了笑,语气轻得像在说一个不值一提的小秘密。 「算是异常技术。 至于原理嘛——反正能用就好,何必在乎那么多?」
「行! 这可是真正的好东西啊!」林牧眼前一亮,顺势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得几乎把话挤成一团:「我在哪里可以买到?」
他抓得很紧,桌椅震了两下,声音也不小,惹得档案馆里正埋头看文件的人纷纷抬头侧目,一脸看戏的表情:两个绿毛正当场上演八点档肥皂剧。
「行了,放手啦! 有人在看。」西园寺 夕凪被他这一搞弄得有点慌,她向来在新人面前维持的高冷人设眼看就要被戳破,耳尖都红了。
「我放手——可你得告诉我购买情报。」林牧慢慢松开,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她,整个人像一条等喂食的狗狗,诚恳得过分。
「我本来不就是在跟你推销吗?」西园寺 夕凪无语地叹了口气,又被他的认真逗笑。
她忽然收起笑意,换上一个明晃晃、几乎能照亮整张脸的笑容:「只要你答应帮我一个忙!」
………………
半个月后,《熟语堂传译》的商品已经遍布创新公司的各大站点; 公司也正式把《熟语堂传译》列为创新公司的商业合作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