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怎么还没到?”我紧张地低头看着手表,宝贵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流逝,报名马上就要结束了,报名完比赛随即开始,可她仍然不见踪影。
不可能,我昨天还提醒过夏天,她不会忘记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进入沙地准备的人越来越多,留下的位置越来越少。内心的焦急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侵蚀着我的耐心。我可以现在报名,争取为数不多的好位置,但这样的话,夏天就不能和我一起合作参赛了。没有她,我没有信心;没有团队协作,也不可能战胜那些成双成对的组合。
可是,如果她再不出现,恐怕连最后几个位置都要被占下了。
我用力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咬咬牙,鼓足勇气,挺直后背,步履沉重地向报名入口迈去。
好吧,没办法了,不能就这么把伞拱手送给别人,只能自己上了。
就在我差一步就走进报名入口的时刻,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顾韦,顾韦,等一等,等一等我!”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丝焦急,却让我的心一下子安稳了下来。我猛地回头,看到公园边缘出现了她的身影。
“快来,夏天,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顾不上问她为何迟到,我飞快地跑上前去,赶紧拉住她的手一同进入场地。虽然位置不太理想,好歹是抢到了所剩无几的名额。
“嘶~”刚报完名安顿下来,夏天就倒吸了一口冷气。我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刚才被拉着的右手手背上贴着几层重叠的创可贴,伤口看起来有点深,淡黄色的贴布已经被鲜红的血渗透了一部分,染出一片刺眼的暗红色,血迹在贴布的边缘晕开。
“夏天,你的手这是怎么了?”我担忧地问,比起比赛的输赢,我更在意的是她的伤痛是否严重。
“没...没什么,刚出门的时候走得太急了,不小心被路边的灌木树枝划了一下。”她闪烁的眼神飘向别处,似乎在隐瞒着什么,“没关系的,我可以用左手帮你。”
时间紧迫,我来不及继续表达我的心意,为她擦拭如雨滴落的汗水。“好吧,那我来做主要的部分,你尽量不要太用力,放心吧,到最后我们的城堡一定会是最高的!”我朝她竖起大拇指,内心却充斥着不自信。
我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希望她现在也能给予我不平凡的幸运力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特别的安心。
宣告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其他孩子往往先用沙土填满小桶,将沙拍结实再倒扣过来。我们则选择的是先用铲子将沙子聚成山状,再直接在上面塑形。在我们日复一日的尝试和练习中,确定这种方式会让结构更加牢固,不易坍塌。
我们相视一笑,彼此心领神会,我负责堆沙和切削出大致形状轮廓,而夏天则用她灵巧的手指为城堡塑形,包括雕刻墙砖和窗户。这样的分工让我们的沙堡不仅在高度上会胜出,甚至在美观上也会无可比拟,它将会是毋庸置疑的冠军。
可能是手上受伤严重导致身体虚弱,也可能是刚才奔跑消耗了太多了体力,夏天在沙地上蹲了一会儿,便转换成了半跪的姿势。她的速度有些减慢,但从那有些迷离但充满渴望的眼神中,我明白她正倾尽着全力。她的发丝因为汗水紧贴在双颊上,膝盖也逐渐泛起红色的印痕,我的内心隐隐泛起愧疚。
如果我能堆得更快些,或许有时间替你做更多,抱歉了,夏天,请再忍耐一下,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冠军就在眼前。
我一边努力堆沙,一边望着我们的城堡越来越高,慢慢在孩子们的作品中鹤立鸡群,差距还在逐渐变大。讲台上的计时器正在逼近终点,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我们依然遥遥领先。
我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领奖台上的那把小红伞上,内心涌起期待和兴奋,我已经想到夏天撑起它的样子,那会是多么美丽的画面...
“顾韦,快看,这里!”夏天的喊声打断了我的幻想。她拽了拽我的衣角,指向城堡的另一边。我看到那边墙体上裂开了一道缺口,里面干燥的沙子正在簌簌滑落。
“遭了,怎么会这样。”我焦急地挠着头,不知该怎么办。眼神从缺口移动到旁边的阳光处,我找到了答案。
我忽视了一件重要的常识,炽烈的午后阳光会让雨后的沙土迅速变干,失去粘性,这正是裂缝出现的原因。
而我们的位置不巧正是太阳穿过楼层一角直射到的沙坑边缘。
别慌,顾韦,还有时间,冷静下来想一想。
“顾韦,试试这个!” 夏天坚定着说着,把她一直带在身上的水壶递给了我。
对了,用水!
我接过水壶,迅速将水均匀洒在沙地上,让沙子保持适度的湿润,再填补到裂缝中,维持结构的稳定。尽管这不是长久之计,但我相信撑到比赛结束还是足够的。
此时夏天也没有闲着,她正尝试着用右手聚拢沙土。在这个过程中沙粒不免会触碰到伤口边缘,每一次动作都会伴随着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等到沙土堆到一定程度,她再用右手把它们转移到城堡上方,捏成尖尖的塔顶。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便让自己更快一些,一定要拿下那个冠军。
“顾韦,时间到了,是我们赢了!”夏天的手表倒计时响起,裁判的手指向我们的沙堡,宣布我们的胜利。她欢呼雀跃,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们在一片喝彩声中参与了颁奖典礼,我和夏天肩并肩站在第一名的最高奖台上,那把红伞作为奖品由工作人员交给了夏天。就像是动画片里携手击退恶龙、捍卫王国荣耀的王子和公主。看着之前欺负过她的孩子不怀好意的向前靠近,我攥紧了手,准备随时捍卫我们的荣耀。
“小心!”夏天突然从旁边推了我一把,我因此幸运地及时避开了一根从远处射来的橡皮筋。那橡皮筋擦着她发尾的蝴蝶结飞了出去,险些打中她的脸。
“顾韦,我还记得我们的最初见面,你帮了我的那次。”夏天转过身去,弯腰捡起地上的橡皮筋,露出淡淡的笑容,还有我从没看到过的坚定。
“那天,我明白了软弱的哭泣是没有用的,别人打到你身上的石头,就该勇敢地还回去。”
她先是用小拇指勾住橡皮筋的一端,再用另一只手捏住橡皮筋另一端,绕过大拇指,拉到伸直的食指上面勾住,仿佛拉满的弓箭,瞄准了那个恶作剧的孩子。大拇指、食指指尖和那孩子的额头形成了三点一线。伴随“咻”的一声,哭喊回响,像是独特的胜利宣告。
我示意玩具店老板把奖牌挂在夏天的脖子上,她早已把红伞举过头顶,人群中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在那一刻,我多么想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照相机,把这刹那的美好记录下来,成为我们回忆里永恒的珍珠。
紧接着,她放下雨伞,朝向我,张开双臂,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沐浴在夕阳下紧紧相拥,谁也不愿意让这场浪漫的加冕仪式走向终点。
走在一起回家的路上,我看着她一蹦一跳,手里握着那把漂亮的红伞,脸上满是喜悦。今天,她终于满足了我在那个雨天许下的愿望,答应我送她回家。
“顾韦,你知道黄道面和赤道面的交角吗,好像是...23度26分?”她突然好奇地开口问道。
“啊,不太清楚,夏天你懂得可真多。”面对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听大人说过,如果这两个面上没有交角,地球上就没有春夏秋冬了。”她的语气透露出严肃和认真,好像是想了很久才说出来的话。
“怎么会呢,你是说夏天会从我身边消失吗?夏天正和我在一起走路呢。”我试图用一个谐音玩笑缓和气氛。
“噗...”她微微一笑,“我未来的新郎还真是幽默呢。”
新郎...她叫我新郎...
我不禁感到脸上有些发热,心跳似乎也快了几拍。
忽然,夏天加快了脚步,跑向了指示灯正在闪烁、即将从绿灯变为黄灯的人行横道。
“喂,夏天,等等我!”我急忙跟上,但她已经在绿灯变红的最后一秒跑过了马路,站在对面。而我只能被红灯阻隔在另一端,望着车水马龙如同猛兽快要吞噬渺小的她。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酸涩,仿佛我的新娘欺骗了我,离我远去,而我无能为力。
我终究还是没有把她送到家的权利。
“顾韦,你看。”她转过身来,喊着我的名字,声音再小一点就会被汽笛声完全淹没。我们目光交汇,就像故事最初时那样,只不过这次我们的距离更远,但我相信她的心依旧在我身边。
她微笑着打开红伞,一只蓝色的蝴蝶从伞中飞出,绕着她翩翩飞舞。
江城耀眼的阳光下,一切都显得格外热闹。学生们穿着统一的蓝白色校服,聚在一起嬉戏打闹,和我一样等待着红灯变绿,也许是在苦读了一天后盼望着见到家中的亲人,尝到喷香的饭菜。私家车堵在高峰路段上,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一辆红色的手风琴公交车从远处驶了过来。
我侧着头,仰起脸望向她,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公交车的视线阻挡。
“要是我们能永远地留在夏天里,就好了。”她朝我挥挥手,似乎在向我告别,声音伴随着蝴蝶的舞动飘入我的耳中。
待到公交车驶离,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那蓝色的蝴蝶终究是渡过了时间的沧海,飞到了我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