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泽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中,天花板风扇不断转动切割着灯光,让他有些晃神。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清冷味道,窗外的霓虹灯依然在零星闪烁着,洒下幽暗的光晕,与昏黄的床头灯交织在一起,为寂静的病房平添了一丝暖意。
他试图动一下,脑后的疼痛却像潮水般涌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伸手轻轻触碰,摸到了厚厚一层纱布触感的东西,想必应该是缠在头上的绷带。
“醒了?” 一道熟悉又带点轻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顺泽费力地把头微微抬起,目光投向远处,映入眼帘的是=那棕色的头发、装饰着亮片的校服和短裙—竟然是千代晴!
千代晴正坐在病床旁的一张简易椅子上,双臂环抱着靠在椅背上,脸上写着疲惫,似乎是刚刚小憩了一会儿,此刻视线正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怎么是你……”
顺泽嗓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一样,他咳嗽了几声,双手试图支撑起身体,却发现力气根本不足以实现。
“别乱动!” 千代晴起身走近,用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语气里透着几分急切和责备,“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两天,别逞强!”
顺泽缓缓靠回枕头上,嘴角轻轻抽了抽,像是想笑又笑不出来,亲身体会到了被“仇人”所拯救的感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没想到你还真的有两下子,前几天算我小看你了。”
看到气氛有些尴尬,千代晴拨了拨刘海,手在发丝上打了个圈,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顺泽沉默着,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半睁半闭,不知是还没从疲惫中恢复过来,还是仍在对体育祭的那次矛盾耿耿于怀,不愿意回应。
“好啦好啦,这个时候还在生什么闷气呢,我道歉行了吧,那天确实是我态度不太好,不过话说回来是你先挑起的事端来着..."
千代又接着打趣地说,声调先高后低,最后嘟了嘟嘴,悄悄地吐槽了一句,倒有几分从前没见过的可爱。
“我没这么小心眼,我只是有点累。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当时已经很晚了吧?”
顺泽扬起嘴角,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地问道。
“你们男孩子真是啥也不懂,涩谷有那么多的大商场,女孩子晚上去吃个饭顺便逛街购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骑摩托车回家正好路过巷子那边呀,正好在远处看到你三两下子放倒了那几个小混混,结果我没来得及走近,后面巷子里突然窜出一个小孩,拿着木棍一棒砸在你后脑勺上,和他们一起逃之夭夭了。等我跑上前来才发现竟然是你,赶忙拨打了119,还好他们来得很及时,吓死我了。”
她一边语速飞快地解释着,一边用手轻轻按住顺泽的手腕,仔细检查他手上的吊针有没有脱落。
“要不是我路过啊……你就真成鬼故事里的主角了。你可得好好谢谢我,不记仇救了你!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和那几个涩谷的帮派流氓打起来啊?”
“没什么,小事情,路过看到他们一股子自大样很不爽,来一场街头互殴解解乏,顺便练练最近有些生疏的剑术罢了。”
“你为什么不记仇救我?你可以假装没看见的。”
“哎,可能本大小姐太善良了吧”
千代晴冷哼了一声,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了窗帘。外面的霓虹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光影交错,掩盖了她眼底的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倒在路边,头肿了个大包,还在往外不断流血,我不可能见死不救吧,更何况我们是认识的同学,我的直觉也让我认为你是正义的这边。”
她转身看向他,嘴角带着一丝好像自嘲的笑意,又充满了令人陌生的真挚。
顺泽轻笑了一声,摇摇头,向窗外望去,目光却变得柔和了许多。
“谢谢你,等两天后的晚上请你吃个饭吧,如果你有空的话,地方你选。”
“不用了,我晚上一般不吃饭。如果真想正经感谢的话,放学后到教室六楼的天台上来吧,陪我说会话就好了。”
千代晴坐回椅子上,交叠双臂倚着椅背,慢慢摇动着,似乎也已经什么力气了。
过了一会儿,千代又走上前来,伸手轻轻拂过他的额头,指尖停留了一瞬,似乎在确认他退烧了。顺泽看到千代的眼神有点迷离,显得更加困倦,有些不好意思。
“嘿,那个,我现在没啥事了,时间太晚了你回去休息吧,家里人肯定都着急等着呢。”
“噗,你一个病号还关注起我来了。哈哈哈你就放心吧,我早跟他们说了。雨夜的涩谷这么乱,我要是这时候回去的话,可能还得多送几个你这样的病人进来,再熬熬天就亮了,课上再睡吧~”
千代直了直身子,伸了个懒腰,刹那间又恢复了些神采,打着哈欠说道。
顺泽听着她略带调侃的话语,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他没有再争辩,只是闭上眼睛,耳边是她轻轻哼起的小调,像是某首经典老歌的旋律,伴着窗外渐渐微弱的雨声,将他带入了沉沉的梦乡。
在这静谧的深夜里,涩谷的喧嚣似乎被隔绝在外,只有病房里的一切显得宁静而柔和。
顺泽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医院白色的窗帘洒了进来,微风带着淡淡的樱花香气围绕在他的床边。
千代晴已经离开,床边的桌上放着一个简易的便当盒,里面放着几个黑芝麻饭团、玉子烧、还有几只炸好的天妇罗虾,似乎是急匆匆从旁边的便利店里买的,包装上的商标都还没有撕去。旁边还有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别逞英雄,老实养伤。”
顺泽看着纸条,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回想着昨夜的对话,千代晴坚定而关切的眼神浮现在脑海中。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努力坐了起来,拿起便当吃了几口,低头望向窗外,远处的天边有几片流云,像是漂浮在海上的小舟。
“小伙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下次可不能再让姑娘顶着大雨骑摩托车送你了啊,人家刚到医院的时候,可是从上到下都淋湿了个透。”
上午,医生来查房,看他精神好了许多,便笑着打趣道,把药递给他。他低声应了一句,却又想起了千代的手接触到他发热身体时的温度。
或许不该那么逞强,应该学会大方接受来自他人的帮助。一个瞬间,顺泽这么想着。
在病房里的时间有些无聊,也有些孤独,大多时间顺泽只是躺在床上思索着,早中晚会有来送饭的护士,他想说点什么,却只感觉没有共同的话题,无从讲起。
好在一天多的时间过得飞快,出院的日子眨眼间便来临了。
傍晚时分,校园的钟声缓缓响起,宣布了一天课程的结束,到了约定的时候了。
夕阳的余晖从教学楼的窗户斜斜地洒进走廊,将顺泽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细。他刚从医院赶来,双手插在口袋里,脚步轻快地踏在楼梯上,鞋底与石阶接触发出“嗒嗒”的清脆声。耳边不时传来楼下学生们的嬉笑声,像是青春的音符在空气中跳跃。
推开通往六楼天台的铁门时,吱呀一声,微凉的风扑面而来,带着几分草木的清香。
天台四周的防护栏缠绕着几根绿藤,上面还点缀着不知名的小花,像是无意间编织出的自然装饰。铁栏杆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暂时让金属褪去了本身自带的冷漠。
天台的地上和墙上有不少五彩斑斓的涂鸦,为灰扑扑的环境披上了一件活力四射的外衣。这些涂鸦应该是用喷漆、蜡笔和墨水之类的工具画上去的,透露出一种青春的随性与自由。
墙角画的是一只戴着眼镜的蓝色小猫,眼神里表现出几分机灵和调皮,尾巴高高翘起,像是正打算扑向什么,活灵活现。旁边,一颗巨大的草莓占据了半边墙,红彤彤的果实上点缀着金黄色的种子,仿佛凑近就能闻到酸甜的香气。
天空被晕染成温暖的橙红色,与天台地面微微泛旧的水泥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远远望去,操场上还有三两学生在玩闹,人声喧嚣与微风一同传来,飘摇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整个环境渲染出一种可爱和温馨的氛围,沐浴在这里的阳光下,让人有些沉醉和着迷。
“等你好久了,喂,在这边呢。”
顺泽循着声音看去,千代晴站在天台的边缘,背对着他倚靠在栏杆上,清新的蓝色水手服衣摆在风中微微扬起,露出整齐的褶皱裙边,正眺望着远处天际边即将落下的太阳。
浅棕色的长发被风轻轻撩动,几缕发丝调皮地划过她的侧脸,在空气中画出柔和的弧线。夕阳的光辉笼罩着她的身影,为她的轮廓镀了一层金边。
“嗯。”顺泽快步走向她,在她身侧,与她一同倚靠在护栏上。只不过二人朝向是不同的。
“这些东西都是你装饰的吗?”
短暂的沉默后,顺泽有些好奇地侧过身子问道。
“对啊,怎么,你有意见吗?”
千代继续望向远方,有些不高兴地反问。
“抱歉,我无意冒犯,装饰的很不错,只是感觉和你平常的风格有挺大的差别。”
“人并不是一堵二维平面的墙啊,泽酱。”
千代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向顺泽,缓缓地说。
“破事太多,讨厌的人也好多,每天都装得好累,算了不说这些了,来一根吗?”
千代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打开封口朝向顺泽,甩了甩手腕,露出一个调皮又透着点期待的笑。
顺泽低下头来看去,是经典的七星香烟,烟盒由小五角星规则地组成淡灰色的色块,色块中由同明度的黄色以等大的五角星巧妙地组成“7”的字样,仿佛夜空中的群星闪烁,若隐若现,有一种朦胧之美。
“不了我不抽烟... 好吧偶尔破例一次。“
不知为何,顺泽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夹杂着一丝不自然和局促的语气回应道,随即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千代另一只手拿出打火机,俯下身子来,拇指放在火机的发动铰链上,靠近烟的远端,指尖向下轻轻一划。
火苗在她的眼眸间跳动着,香烟点燃,顺泽一吸一吐,面部动作有些僵硬。
突然,咳嗽声从喉咙里爆发出来,顺泽猛地后退了半步,有点手忙脚乱地拿下嘴里的烟,猛地咳嗽着,烟雾缭绕着从嘴里喷薄而出。
“哈哈,不要紧张,放松一点,自然些,就像呼吸一样,看我。”
只见千代晴自己也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呼出一个个圆润的烟圈,慢慢升起,像轻盈的气泡般融进了天台的暖风里。
顺泽望着她点了点头,再次尝试,这一次顺畅了许多,缓缓吐出了一缕白烟。
“这就对了嘛,我知道那天你是为你们社员去出头的,那人全部都给我说了,所以你为什么要骗我?”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说这些有的没的的原因干嘛,好让你觉得我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热血少年,还是一个犯傻充愣的剑痴傻子?”
顺泽说罢猛吸了一口,烟的前端部分迅速烧短了一截,他强压着想再次咳嗽的冲动。
“我怎么觉得在你心里真的很重要吗?不需要那么在意别人的想法啊,太累了,就做你自己好了。”
千代晴纤细轻盈的手落到了顺泽的肩上,眼中闪烁着光芒,嘴角的笑意带着些许柔和,传递着一种相信和劝慰的感觉。
落日的余晖早已铺满四周,护栏的阴影被拉得更长,像无形的指引,延伸向远处渐渐隐没的街道。一些鸟儿从天台上空飞过,微弱的啼鸣混杂在风声中,为此刻的沉静添了一丝孤寂和自由的味道。
顺泽想到体育祭上剑道摊位前零星的人影,以及和千代晴矛盾时人群的讥笑,内心五谷杂陈,当时他完全沉浸在惆怅和悲伤中。又回忆起那晚涩谷的战斗,他在那里似乎找到了挥剑的意义,不是为了得到外界的认可,而是顺从自己的内心,那遗失已久的正义真心,才是剑道的精神所在。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顺泽看着千代晴,听着风从耳边吹过,忽然觉得,她就像天台上的风,轻柔,却无处不在。她的声音很轻,却重重落在了顺泽的心上,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记。
“没关系,慢慢来,我呀,其实也是你这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