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根川的河水不会逆流而上，倒转的时钟和重复的往事也只会在梦境里出现。
我不知道自己做没做好准备。
早上的阳光并不刺眼，透着一丝清冷的质感，初秋的风轻柔中透着一丝凉意，从校园的铁门缓缓穿过，扬起地面薄薄的一层落叶，沙沙作响。
此刻，我站在校门外，微微仰头，阳光透过头顶的梧桐树洒在我白色的校服上，勾勒出淡淡的金边。
校门前熙熙攘攘，新生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他们的笑声像风铃一般清脆，掠过耳畔，带着青春独有的轻快与不羁。
脚踩在散落的枯叶上，发出轻微的脆响。我缓步走进校园，抬眼望去，远处教学楼巍然矗立，楼顶的旗帜正被吹得猎猎作响。
道路两旁的樱花树已不再是满树繁花，枝头挂着点点残瓣，随风轻轻摇曳，像是在对夏日挥手告别。一片花瓣缓缓飘落，落在我的手心，像一封迟迟未能寄出的信。
回忆汹涌。
多像啊，那时...似乎也是这样的场景。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三年前的秋天，我走进新的校园，再次遇见了她。
我接着向前，不远的操场上，几个新生在追逐打闹，笑声隐隐传来。这时，一群女孩从我的面前走过，校服的裙摆在风中轻轻摇曳，白色的衬衫袖口熨得笔直，胸前系着整齐的红色丝带，像秋日里的枫叶般耀眼。
突然，一条熟悉的粉色蝴蝶结飘进视线，伴着红白相间的丝带系在丸子头上，闪着柔和的光泽，几乎让我的心猛地一颤。
“夏天？”未经思考，几乎是一瞬间，我脱口而出，声音急促而紧张。
“抱歉，您说什么？” 那女孩贴得很近，听见动静，回过头来，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对我发出疑问。
我的瞳孔微微一缩，脚步顿时停在了原地—她有一双温柔的眼睛，眉眼间带着浅浅的暖意，可她不是夏天。
“没事，不好意思，认错人了。”我点了点头，匆忙道歉，转身离开，脚步加快几分，但似乎比刚才更沉重。
风将远处传来的喊声带到耳边，学生们的脸庞被光影切割成若隐若现的模样，那些笑容和身影逐渐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又顷刻分离，破碎，变得模糊又陌生。
走到教学楼旁，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正站在石阶上低头整理袖口，表情略显腼腆。另一个高挑的女生拉了拉自己的裙摆，垂下的眼帘遮住了她的笑意，这一切让我感到一抹说不出的疏离感，仿佛是无法融入其中的孤独。
我拉了拉背包的肩带，目光中浮现一丝落寞。脑海中，她的影子依然鲜活：棕色的眼眸，轻盈的脚步，还有那个在秋天的雨幕下回望我的最后瞬间。
那眼底一瞬的希冀，终究被凌乱如麻的现实吹散。
教学楼内，楼道里回荡着脚步声，明亮的走廊映射着窗外的树影，斑驳如碎片般跳动。新班级的提示牌就在立在不远处，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的瞬间，室内热烈的交谈声扑面而来，我迅速坐到标注好的位置上，又是靠窗的前排，我的嘴角扬起一丝自嘲的弧线，可始终没有笑出来。
我明白，美好与幸运不会总眷顾我，可我的目光依旧选择倔强地投向窗外，等到教室里座无虚席，我旁边的座位也被填上，那不切实际的期待终究变成幻梦。
“顾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新的的自己了，高中的自己。”我在心里对自己默默说道，却忍不住用力握紧了笔，直到手心留下一圈红色的印记。
我的身子靠在墙上，却始终无法舒展紧绷的肩膀。我望向窗外，几只麻雀正在窗户的外延平台上啄食着地上的碎屑，然后轻巧地振翅飞远，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最后彻底消失。
我不禁想起初二的一个春日午后，阳光明媚，还没有上课，大家都趴在桌子上小憩。我和夏天正专心观赏着一只停在教室窗台上的鸟，它有着深紫红色和蓝色的羽毛，组成了天然的渐变色层，漆黑的眼睛仿佛一颗微小的琉璃珠，很是好看。
“看，它正在看我们呢。” 夏天轻轻拉住我的袖子，像发现了一件稀世珍宝，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吓到那只小生灵。她整个人微微向前倾，眼睛几乎要贴到玻璃上。
我依稀记得，她眼里有藏不住的得意和开心，它们闪着光，是如此明亮，像盛夏夜晚的烟火，绚烂而柔软。那时，我忍不住靠近了一些，想看得更清楚些，想看清鸟儿，也更想看清她。
然而，就在我们和那只鸟的目光短暂交汇的一瞬，它突然轻轻震动翅膀，几乎没有任何前兆地腾空而起，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消失在窗外的天际。
“啊……”夏天有些失落地轻轻叹了一声，随即转头看向我，眉眼里带上了一丝顽皮的笑意，“顾桓，一定是你吓到它了。”
“是吗？刚才谁靠得最近？而且我这么帅，怎么可能吓到它？”我故作无辜地摊开手，用夸张的玩笑话逗她。
“噗，你真自恋。鸟儿一定也有想要去的地方，就自由地飞吧，希望它能顺利到达下一站。”她抿着嘴笑，又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那时花火还未彻底绽放，那时她还在我的身旁。
我回过神来，笑声好像还回荡在耳边，但眼前却只剩下秋日萧瑟的景象。
“夏天，你真的自由了吗……”我低声喃喃自语，秋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掀起我的衣角，像是要带走这份静谧无声的念想。
但愿那美丽的鸟儿还能有缘和她再次相遇，送给她不期而遇的快乐。
新的班主任走上讲台，是一个精神干练的中年男人，他神情严肃，穿着正式的西装，头发梳成整齐的背头，拿起准备好的打印稿子，宣读着冗长繁杂的校规班规，台下同学们的嬉闹声戛然而止，代替的是长久的沉默。
“同学们，我们作为市内的重点学校，虽不会禁止同学谈恋爱，但也绝对不会提倡和纵容，所以我们的座位安排是男男女女各自为邻，目的是希望大家还是以学业为重，立志考上东大、遭早稻田大学、庆应大学这种世界一流学校！”
听到这里，大家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有几个男生甚至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搞得台上的班主任面露尴尬之色。
想到曾经三年的班主任，有趣而宽容的于老师，我的心里有了些许落差感，没有她我的英语不会突飞猛进，后来或许就不会有机会进入这所高中了。
宣读规则、学生自我介绍、班主任总结，一个枯燥而无聊的上午就这么过去了，疲倦和困意比饥饿更先到来。
“顾桓，真没想到，我能在这里再见到你。”
“总之，同学们，今天的重点是先享受初中的新生活。”
“你这家伙，哪来的好运气碰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我回忆起第一天踏进初中的那个梦一般的上午，意识有些恍惚。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