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会是谁的生活必需品,时间的流逝不可阻挡,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失败,我总是这样安慰着垂头丧气的自己。
我想,你也会是这么想的吧,光影交错间,你又在另一个时空找到属于自己的安宁了吗?
社团活动安排在每周三下午放学后的绘画室里,时长为两个小时左右,大约刚好够画一幅写生画的时间。
美术室坐落在操场一角,傍晚时分,窗台上摆放的几盆绿植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微光。门口挂着一块手绘的木牌,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
“美术社活动中,请勿打扰。”
下方又贴了一张字条,写着补充的话:“如果想要参观,也可以轻声推门进入。“
我特意回宿舍换上了深色的衣服,害怕五颜六色的染料会弄脏白净的校服。
推开门,一股混合了颜料和木屑的淡淡气息扑面而来,像是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顾桓同学,这里!”知咲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她正站在一张画板旁,阳光勾勒出她的侧影,浅棕色的头发像柔软的丝缎在风中飞舞。
“今天是本学期社团正式活动的第一天,虽然只有我们几个,但也不能因此懈怠哦!”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声音清亮,可总让我觉得带着几分勉强。
我跟着她走向窗边的桌子,桌面上铺着一张干净的画布,旁边整齐摆放着几支画笔和调色盘。屋子里其他两名社员——一位男生神情严肃,正专注地调色,另一位女生低着头,手中的画笔在纸上游走,不停地赋予新的线条和色彩。
“大家,先停一下创造美的脚步吧,欢迎我们社的新成员—高一六班的顾桓!”
知咲轻轻拍了拍手,试图让气氛活跃一些。
男生微微抬头,扶了扶有些歪向一边的黑框眼镜,目光转向我,对我点头致意;女生则只是抬起空闲的手,朝我挥了两下以示欢迎,便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知咲的声音像一滴水滴入平静的湖面,荡开些许涟漪,却并未打破整体的安静。这安静带着些许疏离,但并不令人不适,反而与美术室的氛围相得益彰,很符合我想象中的样子。
毕竟,我也不习惯成为人群的注视焦点。
“好的,那我们今天先从简单的开始把,画点让自己喜欢的东西好了。”知咲低头整理着颜料,声音柔和却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担心着自己无法点燃环境。
她先是从桌上的笔堆里捏起一支削好的黑色铅笔,然后又挑出几支马克笔,握在一起递给我。指尖微微颤动,却掩饰得很快,抬头时又挂上了礼貌的浅笑。
她纤细而修长的手指染上了许多颜色,在晚霞的映照中,浅色反射出金红色的光芒,深色则则吸收了它们。
我想起了那晚诡谲的梦,阴郁的天空降下五颜六色的雨滴,落在我手中的调色盘里,仿佛上演了一场盛大的戏剧演出,颜色们拥抱、融合、矛盾、分离,熟悉的消失,陌生的浮现,这是它们从死亡到新生的过程。
“哎,前辈,你还好吗?”
我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视线一直聚集跟随在知咲的手上,甚至忘记了接过笔去。
啊...有些冒犯。
“不好意思,刚才有些走神,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此刻,我们的表情应该是一致的。
她微微一怔,顷刻间收起了原本有些僵硬的神色和泛红的脸颊,随即轻轻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温和,冲散了刚才的尴尬:“这样吗,没关系,今天是第一次活动,可以慢慢来的。”
随即知咲将画板递给我,画板中心画纸的四角已经钉好了工字钉,画纸与画板几乎平行,肉眼看不出有任何的倾斜角度。
我举起黑色的铅笔,思索良久,却想不到要画的东西。
脑海中有无数画面一闪而过,夕阳的校园、风中的绿植、操场上隐约的笑声,可是,所有的场景在画布上似乎都显得单薄乏味。我的笔尖悬停在空中,久久未能落下,诺大的场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最后一抹晚霞即将从天际边流失,知咲及时打开了教室的荧光灯,白色取代黄红色成为了我画纸上新的基调。
“知咲,你平常一般都会画什么呢?”
“啊,我吗?我.....应该会画...."
看得出突如其来的对话问题让知咲有些措手不及,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似乎既想要简单给个答案敷衍我,又在搜索着渴望说出的真心话。
天色已晚,整个学校已经隐匿于黑暗中,教学楼和操场上学生的嬉闹声渐渐消失,荧光灯在她的脸颊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阴影,偶尔能听到几声猫头鹰忽远忽近的叫声。
荧光灯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她的睫毛微颤,在眼睑下投下一层细密的阴影,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
“我....对了,我应该...会画人物!动漫里我觉得比较好看的人物!” 好像是突然鼓足了勇气一样,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从停顿的不确定变成了流畅的坚信。
“照猫画虎最简单也最方便,但我认为能画出内心想象出的图景才是更高层次的创作。” 坐在一旁的男生有些生硬地插入了我们的对话中。
“即是所谓的形神合一。” 旁边的女生整理了有些凌乱的短发,画板中的那副水彩画已经到了收工的阶段,意象们找到了归宿,她一边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作品,露出满意的神态,一边又小声嘟囔着补充道。
”这样啊,可以让我欣赏一下吗?”
知咲点了点头,她站起身来,动作放得很轻,从桌子旁的储物柜里拿出一个被水彩装饰的文件夹,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摞画纸,厚度很大,可以承受住马克笔的重涂而不会晕色的那种。
“画得不太好,还请谅解。” 她从中一侧拿出几张画纸,双手递到我的手中,浅浅鞠了一躬。
她抬起头,脸颊微微泛红,也许是被灯光照得发热,也许是...
神态各异的少女,脸上挂着相同的笑容,眉眼弯弯,晶莹剔透的眼睛闪闪发亮。明明是明媚开朗的形象,可我总感觉里面藏着一丝淡淡的忧郁,她们双唇紧闭,却又好像下一刻就要张嘴说些什么。
在眼角,在眉根,还是在看不见的地方?
像是雨后的太阳花,它娇滴清新的花朵被人们欣赏称赞,它压弯的枝叶被泥土深藏淹埋。
画中的人物充满个性,刺绣质感的般若纹身、渐变色的马尾长发、充满个性的涩谷系穿搭...很难想象如此夸张的绘画出自一个礼貌到有些刻意的女孩手中。
但抛开这些,均匀细致的上色、近乎还原的人体比例还有深浅分明的线条都可以看出画者极强的基本功。
“画得真好,希望有一天我也能画出这么好的作品。”
“哈哈,前辈,您过奖了。”
知咲努力在抑制自己兴奋得心情,但不自觉升高的声音和语调出卖了她。
在社团活动结束之末,我画了一张少女的脸,一半是扬起的,像是在大笑,一半是低垂的,像是在哭泣。
一半永远遗失在炙热的夏天,另一半永远破碎在阴沉的秋天。
知咲有些像,却又不是那么像她,她们阳光的背后都隐藏着一股悲伤的情绪。想到这,我唾弃着自己的私心。
不会只有我察觉到,我永远不会是特殊的那一个人。
我朝他们挥手告别,转身离开,第一个走进了阴影,把荧光灯照亮的地方抛在身后,直到月亮进入我名为脑海的画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