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相当宽敞的洞穴内,空气冰冷而滞重,仿佛连进入了冰河世纪一般令人瑟缩。唯一的光源来自洞穴里悬浮着的那片巍峨耸立的水晶丛林,无数棱柱状的水晶块密集地竖立着,高低错落,内部流转着似胶似水的液态魔力。
而每一块巨大的水晶内部都囚禁着姿态各异,神色惊恐或麻木的活人。他们像是被瞬间封存于琥珀中的昆虫,成为了这阴森洞穴里永恒而诡异的展品。
水晶表面光滑无比,每当有灰尘或莹虫落上去时就会被瞬间抹除。其中的人们虽然肢体能活动的空间不多,但是嘴唇仍不断地耸动,可是一声都没办法穿透水晶的隔绝,在这种幽闭的环境下令所有人的精神都备受煎熬,痛苦和绝望被骤然放大,扰的人心神不宁。
在这片水晶林的中心的水晶小山上,一张完全由纯净的透明水晶构筑的摇椅轻轻前后摇晃着,发出规律的细微声响,也是这偌大的洞穴里唯一的声音来源。摇椅之上,蜷缩着一个看似不过七八岁的黑发女孩。
她穿着一身过于宽大的破旧黑色裙装,裙摆如同枯树杈一般铺散在椅面上,衬得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更加苍白。小巧的手中握着一张古朴的皮质卷轴,她看得似乎很悠闲,以一个规律的节奏轻轻晃荡摇椅。
女孩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泛黄的卷轴边缘,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让它在寂静中发出单调的嗒嗒声。而距离摇椅最近的一块水晶里,囚禁着一个与周遭之人格格不入的壮年男子。
他头发上沾满尘土,裸露的肌肉上满是血痕但活力依旧,显然体力尚未被漫长的囚禁所消耗太多。与其他或麻木昏睡,或蜷缩喘息的人不同,他像一头被困在透明囚笼里的暴怒野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摇椅上的女孩,拳头和额头一次次撞击着坚硬无比的水晶内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尽管声音无法传出,但他大张的嘴巴,扭曲的面孔和脖颈上暴起的青筋,都在对女孩无声地宣泄着最恶毒的诅咒和咆哮。口水喷在水晶内壁上,很快便被水晶吸收后消失不见。
许久过后,他的努力终于有了回应。女孩的视线从卷轴上抬起,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恼怒,没有厌烦,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块石头。然后,她搭在扶手上的那只小手,小指轻微地向上勾了勾。
“咔嚓!”
刹那间,男子所在的那块水晶的空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原本尚能让他勉强活动手臂,转动身体的空间,如同被无形的大手从四周狠狠挤压一样。水晶内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他逼近,原本就不宽裕的容身之处转眼间便缩减了大半。
男子的咒骂被迫停止,他惊恐的向后缩,但后背立刻就抵住了冰冷坚硬的水晶。他的手臂被紧紧挤压在身体两侧,头颅被迫低下,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胸膛剧烈起伏,却吸不进足够的空气。他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此刻变成了酱紫色,眼球可怕地向外凸出,充满了血丝。
他徒劳地挣扎着,像一只被人用手指按住的虫子,此刻的他就连转头都变得不可能。先前那点残存的精力和暴戾,在女孩轻轻挥动手指就能剥夺他生存空间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最终,他只能维持着这个极度难受痛苦的姿势,被绝望的窒息感逐渐淹没。
女孩轻描淡写的做完这一切后便收回目光,重新将视线落回膝头的卷轴。就在这时,女孩身旁的一块小型水晶忽然闪烁起来,内部流动的魔力光晕凝聚,显现出一张清纯可爱的少女脸庞。她有着一头蓬松的粉色短发,眼睛大而圆,瞳孔是奇异的爱心形状,此刻正俏皮地眨动着。
“缇亚,这次送来的这批有没有那位能看得上的?”
粉发少女的声音透过水晶传来,带着一股甜腻腻的活泼劲儿。
“我这遇到的人太少了,不过你那边收获应该还不错,总该有个能入它的眼吧?”
被称作缇亚的黑裙女孩连眼皮都没抬,依旧慢悠悠地晃着摇椅,指尖无意识地卷着一缕黑发,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嫌弃道。
“完全没有,这群歪瓜裂枣的天赋和身体都太差了,连当收藏我都嫌占地方”
“哎呀,别这么说嘛”
水晶里的粉发少女从身后拉过来一个被捆绑结实的人类男孩,他身上穿着刻画着淡金纹路的斗篷,腰上别着一张张卷轴。此刻正一脸惊恐的被少女捏住脸蛋,不断地凑到水晶面前。
“咱们评判的标准和它们的不一样,说不定就有人看上了呢?不过至于有些过于瑕疵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地挥了挥手。透过水晶模糊的背景,可以看到她身后似乎蠕动着几条布满吸盘的触手状尾巴,正缠绕着几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人类。随后她其中的一条尾巴的尖端骤然变得锋利,噗嗤几声便迅捷地划开了那些人的胸膛,鲜血瞬间涌出。
她脸上笑意依旧,继续用那甜美的嗓音说道。
“还是不要送过去了,免得他们挑刺”
缇亚对此习以为常,只是淡淡地问道。
“耍锁链那个家伙呢?她之前不是兴冲冲地说,发现了一伙相当有趣的人,要单独去会会么?”
“对呀对呀!”
少女一边用尾巴漫不经心地吞食那些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一边回答道。
“说是遇到了相当有天赋的人,要好好玩一玩。不过去了有一阵子了,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我估摸着她是不是玩得太入迷,把我们都给忘了?真是的,有好玩的事情也不叫上我...”
而就在两个魔族女孩漫不经心地交谈时,距离缇亚的水晶摇椅不远处的几块巨大水晶后面,爱丽丝、薇薇安和黑发少女正屏息凝神地蹲伏在阴影里。爱丽丝的胸膛起伏极慢,龙化后的听力将远处的对话一字不落地捕捉了过来。
她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薇薇安则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漏出一丝气息。黑发少女则握紧了手中的白色长弓,她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那女孩的方向。
缇亚小巧的鼻子轻轻皱了一下,像是嗅到了什么不洁的气味。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着面前飘动的水晶说道。
“这次的演戏工作就交给你了吧,梅梅。如果让我去的话,百分百会露馅的”
水晶中,那粉发少女梅梅闻言,瞳孔立即兴奋地闪烁起来,触手一样的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扭动着。
“放心交给我吧,小缇亚。我最喜欢看他们从希望到绝望的表情变化了!”
她的声音依旧甜美,却透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残忍。话音落下,水晶内的影像便荡漾了几下,随即彻底消失,重归透明。洞穴内再次被死寂笼罩,只剩下水晶丛林自身散发的微光和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爱丽丝屏住呼吸,转身望向身后的黑发少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黑发少女微微摇头,手指伸出指向高处缇亚所在的方向,然后做了一个拉弓的姿势,最后无奈地摊了摊手。意思是距离太远,角度太差,她没有把握一击必杀。
片刻后爱丽丝眼神一凛,她手势不断在空中比划着。
“必须动手,趁其不备全力一击,一定要避免她使用那些水晶里的人作为盾牌”
黑发少女沉默几秒后领会了她的意图,深吸一口气,无声地将羽箭搭上了弓弦。她动作缓慢的移动位置,以寻找最为合适的射击角度。薇薇安则一脸茫然地左看看爱丽丝右看看少女,就像是她被从这场简略的会议中屏蔽了一样。
而就在三人的神经都异常绷紧的时刻,薇薇安却忽然从眼角的余光中注意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侧头望去,随后便瞳孔骤缩。
只见她身旁的那块水晶中,囚禁着一个面容扭曲,眼球暴凸的女子。她的脸紧紧贴在水晶内壁上,原本绝望死寂的眼睛,此刻却像是回光返照般,死死盯住了近在咫尺的薇薇安。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源自本能的,对生命的疯狂渴求。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用额头一下下撞击着水晶内壁,同时嘴也微动着求助,这是这一切全被隔音效果与防御力极佳的水晶给统统拦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活尸般的景象令薇薇安汗毛倒竖。她终究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何曾经历过如此诡异恐怖的场面?一声短促的惊叫险些冲破喉咙,她身体一软,控制不住地向后跌坐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覆盖着冰冷鳞片的手从旁边闪电般探出,不仅牢牢捂住了薇薇安的嘴,将她的惊呼堵了回去,另一只手更是在她腰间一托,稳住了她失衡的身体。
爱丽丝迅速将对方拉入怀中,紧张的抬头张望那女孩的情况。而虽然她们刚才那有惊无险的一幕没有弄出任何声音,可水晶中那男子的垂死挣扎的动作还是惊动了缇亚。
水晶山上,缇亚晃动的动作戛然而止。她那双空洞的黑眸缓缓抬起,视线越过众多收藏,投向了爱丽丝三人藏身的水晶块。她的脸上浮现出了被打扰了清静的不耐烦,小巧的嘴唇微微撇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碍眼的灰尘。
然后,她朝着那不断蠕动的女人伸出了小手。青蓝色的魔力在她的手心聚集,随后骤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