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一路上,陷阱愈发频繁,而且种类各异。落石、地陷、毒针、炸弹...这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杀人机械犹如带着起床气一般,朝着不请自来的访客倾泻着积蓄了已久的恶意。
起初,爱丽丝还会躲避或格挡,但频率实在太高,几乎每前进十几米就会触发一处机关。到了最后,她甚至连防御都懒得防了,只是默默地进一步加剧了身上的龙化程度。
她示意薇薇安拿着金杯跟在自己身后,随后便迈开步子,独自一人走在了最前方。不再闪避,不再格挡,就这么迎着层出不穷的陷阱径直前行。
“砰!”
一块从天而降的千斤巨石砸在她肩头,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却连让她身形晃一下都做不到,反而自身崩裂出无数裂痕后崩溃成数个碎块。
“咔嚓!”
脚下地面陡然塌陷,露出下方布满尖刺的深坑,爱丽丝不闪不避,覆盖着厚重鳞片的龙爪直接踩上那些锈蚀的铁刺,如同踩碎枯枝般将其尽数踏弯碾断。
两侧墙壁骤然合拢,试图将她挤压成肉泥,她却只是双臂向外一分,那看似无可抵御的石壁立刻停住,再也无法寸进。
她就如同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最直接的方式,在这座布满杀机的古老迷宫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通路。所有的陷阱在她绝对的力量与防御面前,都显得如同孩子的玩具一般可笑幼稚。
见此状况,杯灵在后面急急地拽了拽爱丽丝,小小的灵体几乎要挂在她胳膊上,有些心疼的说道。
“轻点,轻点呀!这可都是遗址,是文物。将来,将来要是有人来考察我们光辉一族,这些都是重要的参考呀。你看这墙壁的纹路,这机关的构造,都是历史的见证...”
面对这种无理的要求爱丽丝头也不回,只是语气平淡的说道。
“留着这些害人的东西,是等着给后来者收尸用么?再说了,有你这个能被普通人看见的特殊灵魂在,还怕你们被历史遗忘?”
爱丽丝瞥了杯灵一眼,尾巴随意一扫,将地上几根触发后弹出的铁蒺藜扫到墙角为身后薇薇安扫清了障碍。
“你本身就是最好的文物”
杯灵闻言身影猛地一颤,更加用力的抓着对方的手臂,随后惊恐的喊道。
“龙裔,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把我留在这里?不要,我才不要一个人待在这个鬼地方!”
她越说越急,像是生怕爱丽丝真的把她扔在这里一样。她凑到爱丽丝颈边撩起对方一缕垂落的金色发丝,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一股天生的淡香似花似露的飘进了她的鼻子。随即她微微怔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而且...我可不想今后再也闻不到这种好闻的气味了”
自从成为灵魂后,她便丧失了作为人该有的大部分感官。闻不到,碰不到,尝不到,世界于她而言就像隔着一块厚重的墙壁一般。这种剥离感,远比她最初想象的还要难熬千百倍。但事到如今的她还能说些什么?只能以神明与永恒这些词语麻痹自己,让自己能够忘却琐事。
正当爱丽丝微微偏头,想要对杯灵那仿佛变态一般的举动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的目光却骤然定住,直直的望向了前方的路口。几乎是在她视线锁定的同一瞬,一道模糊的人影鬼魅般的在火把光芒所能及的边缘一闪而过,随即便迅速没入了更深沉的黑暗里。
爱丽丝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过程便猛冲而出。她的身影在昏暗的通道中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双足轮番变换间灵巧地带动身体避开了两侧袭来的陷阱攻击,数秒后就只留下了一地烟尘。
“爱丽丝,等等!”
薇薇安与杯灵心中一惊,顾不上周围可能潜伏的危险急忙追了上去。前者紧握着手中的金杯,凭借着细心的观察,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刚刚被爱丽丝触发或是尚未触发的陷阱区域。她们循着前方传来的激烈声响和隐约的嘶吼,在迷宫般的通道里焦急寻找。
当她们终于在一个较为开阔,像是大型牢房一样的区域里找到爱丽丝时,眼前的景象让薇薇安瞬间屏住了呼吸。
爱丽丝正单膝跪压在地上,将一個不断疯狂扭动的人形生物死死地禁锢在身下。她的左手牢牢扼住那生物的脖颈,将其头颅固定在地面,右手则紧紧扣住对方那双不断颤动着试图抓挠攻击她的手臂。
而被压制住的那个人,薇薇安完全无法用语言去准确描述她的形态。
她乱糟糟的头发如同被狂风暴雨蹂躏过一样,沾满了污秽和不明粘液。她的四肢极其不协调,一条手臂粗壮得宛若树干,皮肤粗糙布满疙瘩,而另一条则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肤色苍白。
她的双腿也是如此,一长一短,其中一只脚上甚至还带着明显的,如同水禽般的蹼状结构。而她的手和脚更是怪异,有的手掌上密密麻麻地挤着七八根粗细不一,形状怪异的手指,有的却只有孤零零的两根,指尖锐利如鹰钩。
脚掌上覆盖着部分浓密的杂毛,有的部位皮肤光滑如镜,有的却焦黑如炭,甚至有些地方还覆盖着细密却排列混乱的鳞片。她全身仿佛是由无数种不同生物的部件拼凑而成一样,完全不像是一个自然诞生出来的生物。
此刻,这畸形的躯体正展现着相当骇人的一幕。她失去理智地仰头嘶吼着,喉咙里发出非人的痛苦狂嚎。她的身体剧烈地挣扎扭动,那双畸变的手脚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胡乱划痕,却始终无法挣脱爱丽丝那属于龙族的绝对力量压制。
“这...这是什么啊”
薇薇安捂着嘴,血眸瞪大。眼前这超乎想象的畸形存在,远比任何魔物都更让她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与不适。爱丽丝双臂肌肉紧绷,小臂因为这其的疯狂反抗而而微微颤抖。
身下那怪物的力量大得超乎寻常,就像是一头不知疲倦的发狂蛮牛在肆意冲撞,使得她手臂发麻。
“这家伙...怎么回事!”
爱丽丝咬紧牙关,龙尾死死的缠住对方的两条腿,但若是对方再保持这样程度的挣扎,恐怕她是坚持不了太久了。万骸归一的力量对灵魂有效,可面对她这具依旧生龙活虎的躯壳,她却有种无处下手的憋闷感。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你们以前在这里关押过这种,东西吗!”
她猛地回过头,看向漂浮在一旁,同样被这景象惊得有些呆滞的杯灵,急促地询问着。杯灵被爱丽丝的喝问惊醒,她飘近了一些,那双金色的眸子仔细打量着地上疯狂挣扎的生物。小脸上先是困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久远且不好的回忆,露出了明显的厌恶与轻松说道。
“看她额头上那个,虽然被烂肉和焦皮遮盖了不少,但还能看清...那个烙印”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漠然,小小的脸上满是嫌恶。她伸出半透明的手指,虚虚点点的指向那生物的额头。
“这是渎神之印,只有犯下最不可饶恕罪行比如献祭同族、勾结异教或是妄图窃取神明权柄的重刑犯,才会被烙上这个。按万民律典第三百一十二条该受烈焰焚身之刑,灵魂永固地狱”
她飘回爱丽丝身边,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丝嘲弄说道。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死,还变成了这副不伦不类的模样...不过无所谓了。龙裔,直接杀掉就好,让她彻底安息,对她和对这片圣地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爱丽丝闻言眉头微蹙,心中半信半疑。她蔚蓝的竖瞳盯着看了又看,果然在那疯狂扭动的头颅额角看到了一个虽然模糊,但依然能辨认轮廓的烙印,火焰缠绕着的一柄断裂长剑。
身下的挣扎依旧猛烈,那非人的嘶吼刺痛着她的耳膜。爱丽丝深吸一口气,目光从那个烙印上移开,落在了那双浑浊又布满血丝,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眼睛上。那双眼睛里没有理智,只有野兽般的疯狂与痛苦,但在那疯狂的深处,似乎又藏着一点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执念。
也许这家伙有着什么往事?但这与她无关。爱丽丝盯着那双眼睛,掐住对方脖子的手开始慢慢收紧。强大的握力使得指下的脖颈发出断断续续的紧绷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其捏碎。
“呜...呃!”
剧烈的窒息感让她的挣扎变得更加狂乱,但也越来越无力。她反抗的力道在逐渐衰减,喉间里发出断断续续般的嗬嗬声,眼球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翻动。
然而,即使在意识逐渐模糊,生命飞速流逝的时刻,她的视线也始终没有离开爱丽丝身后的方向。不是看向施加痛苦的爱丽丝,也不是看向漂浮的杯灵或惊惧的薇薇安,而是越过爱丽丝的肩膀,锁定在侧后方一间牢房那布满污渍和划痕的墙壁上。
爱丽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面墙壁异常斑驳,布满了深深浅浅,用各种工具刻划出的痕迹。有早已变成黑褐色的,大片泼溅状的血迹。也有密密麻麻,似乎是在记录天数的刻字痕迹,还有许多模糊不清,似乎是在极度痛苦或疯狂状态下书写的文字和符号,层层叠叠,覆盖了整面石壁。
气息衰弱,力气殆尽。这个诡异的大杂烩生物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但她眼中的执念却越来越深。但最终,她的身躯还是彻底的瘫软了下来。喉间的声音消失了,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圆睁着,空洞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