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面对一条幼龙的猛攻,白衣人最初的些许狼狈很快便消散无踪。他的身形在空中变得飘忽不定,如同蜂鸟般闪转腾挪,任由那些激射而来的灰白碎片叮叮当当地撞击在衣袍之上。
而那看似纤尘不染的白袍实则蕴含着超乎想象的防御力,碎片除了在其上留下几不可见的细微白痕外,根本无法突破。
就在爱丽丝又一次挥出利爪,挟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抓向他面门之际,白衣人一直隐于袍袖中的手倏然探出。他没有选择硬撼龙爪,而是手臂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五指张开,隔空对着爱丽丝巨大的龙头猛地一挥。
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危机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浇遍了爱丽丝全身,龙类本能发出的警报几乎响彻她的意识。千钧一发之际,她强行扭转庞大的身躯,将原本拍向对方的龙爪收回,朝上伸出护在头颅前方。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鸣,没有绚烂的魔力光华。下一刹那,爱丽丝只觉护在头前的右爪猛地一轻,随即传来一种空落落的,极其诡异的感觉。她收回爪子,可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
她那覆盖着坚硬黑鳞,足以硬撼钢铁的前爪小臂,自腕部以下,连同那只狰狞的龙爪,就那样凭空消失了。断面光滑平整,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骨骼,肌肉和血管的切面。
大片荧绿色的毒龙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那巨大的伤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洒下一片凄艳的绿色雨幕。剧痛迟了半拍才沿着神经烧灼上来,但远比剧痛更让爱丽丝心惊的,是那股力量本身的诡异与未知。
那到底是什么,对方又是怎么做到的?如果是魔法,自己怎么会没察觉到有魔力的使用痕迹,但如果不是魔法,又会是什么手段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爱丽丝强忍着断爪的剧痛,龙瞳因震惊而剧烈收缩。她立刻调动体内驳杂的魔力,试图施展治愈魔法,翠绿的光晕笼罩在平滑的断口处,新的肉芽与鳞片开始缓慢蠕动再生。
然而,脑海中万骸归一内灵魂们的尖啸与狂怒几乎要撕裂她的理智,那些积累的怨恨如同沸腾的岩浆,不断冲刷着她的意志,催促着她,不惜一切代价撕碎眼前的白衣人。
高空之上,那人甩了甩手腕,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模糊的面容转向正在艰难催愈自身的爱丽丝,一声轻哼透过某种方式清晰地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不过是一条幼龙,鳞片都没长硬。面对我的消除神迹,再强的恢复力,也只是徒劳”
消除:消耗一点魔力,清除一定范围内的生物或物品。
他很自信,自己的消除魔法可以穿透防御力或魔法防御力,任何强大的生物在其面前都会被一视同仁。也因此,面对龙这种防御力极其强悍的生物,他也完全有信心斩杀。
下方,薇薇安挣扎着从地面站起。她第一时间仰头望着空中那断爪仍坚持悬浮的黑色巨龙,心脏砰砰直跳。她用力抹去眼中不断积蓄,模糊视线的泪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必须帮她”
她的声音因急切而有些沙哑,转向身旁惊魂未定的金发少女和另外两位幸存者说道。没有丝毫犹豫,薇薇安开始全力运转体内魔力,试图构筑她所掌握的辅助魔法。然而,魔力刚被引动,她的脸色骤然一变。
一股前所未有的虚浮感从身体深处传来,经脉中流淌的魔力总量,竟比她预想的要稀薄了近三分之一。仿佛在不知不觉间,有大量的魔力早已悄然流失。
“怎么回事?我的魔力...”
她下意识地低语,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与惊慌。是之前战斗的消耗远超预估,还是那个粉发魔族做了什么手脚?
“欸,我吗?”
金发少女用手指了指自己,碧色的眼眸里满是茫然,显然是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反问。
“对,就是你。没时间犹豫了,有什么招就用什么”
薇薇安语速极快,甚至来不及多看她一眼,便猛地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她双手在胸前交叠,指尖泛起微弱的白光,嘴唇快速开合,一连串古老而晦涩的音节在其中缓慢酝酿。
金发少女被薇薇安这副模样给震住了,那小小的身躯里散发出的紧迫感和领导力,让她一时间完全忘了对方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而自己才是那个经验更丰富的成年冒险者。一种被需要的责任感,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好...好吧,我可不保证能有多有效”
她点了点头,不再犹豫。手指迅速探入腰间一个隐藏极好的暗袋,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约莫手掌大小,由数根秘银细丝缠绕镶嵌着劣质魔晶石构成的简易装置。
这是她压箱底的宝贝,一个能替代法杖进行魔力引导的便携式引导器,虽然效果远不如真正的法杖,但胜在能让她这种魔法土老帽也能释放出魔法。她将引导器紧握在手,随后深吸一口气,她开始回忆那拗口且极不熟悉的咒文音节,那是她在冒险小队里最常用,也一直学得磕磕绊绊的火球术咒语。
天空上,爱丽丝活动了一下恢复如初的龙爪,感受着新生组织与魔力完美契合的微妙触感。下一秒,她庞大的龙躯再度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一道撕裂天幕的黑色闪电,悍然冲向高空那抹白色的身影。
“居然还敢过来?”
白衣人发出一声讶异与嘲弄的轻嗤,面对再度袭来的巨龙,他依旧从容。只是这一次,他袍袖下的右手已然探出,五指微张,掌心前方空气微微扭曲,魔力正在急速汇聚。
“也罢,这次就直接把你的头消掉”
就在爱丽丝那狰狞的龙首即将进入他魔法范围的刹那,她那庞大的龙躯竟在冲锋途中骤然缩小。强健的肢体迅速回拢,遮天蔽日的双翼消散于无形。几乎是瞬息之间,那压迫感十足的黑色巨龙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鳞,体型娇小的爱丽丝。
这突兀至极的形态转换,使得白衣人基于她庞大龙躯运动轨迹而预判的消除魔法,顿时落在了空处。那道无形的力量擦着恢复人形后爱丽丝的残影掠过,未能伤及她分毫。
白衣人发出呃的一声,显然这超出了他的预料。而利用这瞬息之间争取到的空隙,爱丽丝凭借着娇小体型带来的灵活性,速度竟再快三分,眨眼间便已然欺近到他身前不足一米之处。
“得手了!”
爱丽丝眼中厉色一闪,覆盖着鳞甲与白爪的的右手直取对方那模糊的面门。这一击凝聚了她全身的力量以及对那些灵魂所带给她的情绪,誓要将其头颅当场贯穿。
然而,就在她那尖锐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目标的瞬间,没有任何碰撞的实感,也没有遭到任何有形的阻挡。爱丽丝只看见自己奋力挥出的右手,从最前方的指尖开始,仿佛投进水面的棉花糖一般,就这么突兀地消失了。
这消失的过程随着她手臂的前进急速蔓延,从手指到手掌,再到手腕前臂,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到此时,在极近的距离下她才终于察觉到了异样。在那白衣人的身体周围约莫半米的位置,竟然笼罩着一层轻薄到了极致,淡到了几乎与空气无异的魔力屏障。
这屏障是如此的稀薄,能量波动小到近乎不存在的地步,若非她的攻击引发了屏障的反应,恐怕即使以她的感知力,再靠近几分也难以发现。爱丽丝心念流转,虽然它攻击性强横,但其魔力组成却异常稀薄,只要用足够哪怕一点点的魔力进行干扰,就能瓦解它的稳定性使它失效。
她当即操控断臂处尚未散尽的血液,将其中蕴含的魔力逼出。荧绿的血液在空中化作细密雾珠,每一滴都带着精纯的金色魔力波动,撞向那层无形屏障。
“滋啦”
如同水滴落入滚油,屏障表面顿时泛起剧烈涟漪。正如爱丽丝所料,这稀薄魔力构筑的防御在针对性的干扰下不堪一击,仅坚持瞬息便土崩瓦解。
破解的瞬间,她脑中灵光一闪。方才那记消除魔法,恐怕也是同理。虽然威力惊人,但只要具备足够敏锐的魔力感知,提前捕捉到那稀薄魔力的轨迹,就能在其生效前进行干扰破坏,只不过这恐怕相当困难。
思绪飞转间,她动作毫不停滞,仅存的左爪向前方猛挥两记。
“嗤啦!”
布帛撕裂声响起。白衣人胸口的白衣应声破开两道裂口,隐约可见其下渗出的血迹。然而在衣物超凡防御力的缓冲下,伤口并不深。
“唔呃...你竟敢!”
但这份伤痛已足够激怒对方,白衣人首次流露出震怒的情绪。他身形一晃,瞬移至爱丽丝身后,掌心已然凝聚好了消除魔法,此刻就欲拍下。爱丽丝只来得及微微侧首,瞳孔中倒映出那只急速逼近的手掌。仓促间她竭力扭身,却已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