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不知作何回答,大脑飞速运转,却搜刮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总不能直说我怀疑你跟城里的异常有关,所以闲着跟来看看吧?所以她只是抿紧了嘴唇警惕地望着对方。
她能感觉的到,抵在自己唇上的指尖带着一种与那孩童般身形不符的沉稳力道,再加上对方的神出鬼没可以断定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而对方似乎也觉得这样僵持着没趣,那只小手慢慢收了回去,宽大的袖口随之滑落一截,露出一段苍白纤细的手臂。她整个人的姿态也透出一股意兴阑珊的意味,脚尖微转似乎打算就此离开。
但就在她刚有后退动作的刹那,却又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一样,突然顿住了。下一秒,她毫无征兆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撞进爱丽丝怀里。那只刚刚收回的手再次伸出,掀开了她自己那遮住大半张脸的兜帽。
爱丽丝的呼吸微微一滞,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比她想象的还要稚嫩的脸庞,额前是一束如火般燃烧的红色刘海,此刻正有些凌乱地搭在上面,而刘海之下则是一双与其发色相当搭配火红火红的眼睛。
那红色不像印象中人们那种如宝石般的晶莹剔透,更像是在两颗水球中点燃了两簇跃动不休的火焰,此刻正似萤似星的迸发着明亮。而这双既奇异又颇具压迫感的红瞳现在正一眨不眨地,极近地聚焦在爱丽丝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仿佛孩童在端详一件突然发现的稀罕玩具。
爱丽丝甚至能感受到那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自己的眉眼,鼻梁,脖子...这张脸明明稚气未脱,嘴角天然上翘的弧度也显得其甚是无辜。可那表情总让人有种她是个麻烦精的感觉,光是看着这双闪着光红眼睛,就能想象出她平日里绝不是个安分的主
而除此之外,爱丽丝心也升起了一股强烈的直觉,一种让她感到熟悉,却又脊背发凉的...错觉?
而那女孩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爱丽丝同样色泽独特的蔚蓝眼眸上,她歪了歪头,红发也随之晃动。几秒后,那天然带笑的唇边一角扩大,形成一个充满自信和玩味的笑容。
“呵呵,真稀奇...”
她发出一声短促,意味不明的轻笑,随即利落地将兜帽重新拉好,遮住了那头显眼的红发和眼睛,只留下白皙的下巴和那依旧上扬的嘴角。
“你不是要跟着我吗,那直接带你去好了”
她声音里带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说着,随后一把抓住了爱丽丝的手腕。她根本不等爱丽丝有任何反应便猛地转身,拽着爱丽丝的手腕灵巧又蛮横的朝着巷子更深处冲去。
“等...”
爱丽丝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前冲力量带得踉跄向前。斗篷的下摆扬起,随着她的动作沾染上了一旁的污水,但她已无暇顾及。
手腕处传来的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如此矮小身形所能拥有的。爱丽丝甚至怀疑,如果自己强行抵抗会不会被直接拖倒在地。
巷子两侧斑驳的墙壁飞速向后掠去,风呼呼的扑在脸上。脚下的石板路凹凸不平,积水的坑洼在移动中难以分辨。那女孩却仿佛对这条错综复杂的巷道了如指掌,她跑得飞快,简直就像是在跳跃,时不时侧身绕过堆放的杂物或突然出现的拐角。
爱丽丝被迫跟着她奔跑,金色的发丝从衣领中彻底散落出来,在身后飞扬。惊疑,恼怒,还有一丝被挑起的,该死的好奇心在她胸中混杂翻腾。
在被那女孩带着跑了片刻后,手腕被攥得生疼的爱丽丝才深吸一口气,脚下猛地发力向后一挣,同时手腕巧妙地向侧面一拧。
“唔!”
手腕终于挣脱了控制,但皮肤上已留下一圈明显的红痕。爱丽丝踉跄着后退两步,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有些受伤的手腕。她微微喘着气抬起头,瞪向前方那个矮小身影。
而那女孩也已经停下了脚步,却根本没回头看爱丽丝,而是仰着小脸,兴致勃勃地盯着上方。那里悬挂着一块斑驳的木制招牌,边缘被摧残得坑坑洼洼,上面用褪色的油漆画着一只歪斜的木杯,杯口还潦草地添了几道表示泡沫的白色曲线。
很显然,这是一间酒吧的招牌,而且看起来是那种藏在巷子深处,只有熟客才会光顾的老酒吧。爱丽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道。
“你...你就是为了来这儿?”
“不然呢?”
女孩终于转过头,兜帽下露出她微微上翘的嘴角。爱丽丝突然有种荒诞的感觉,她上下打量着这个比自己还矮半头的女孩。那稚嫩的脸庞,孩童般的身形,怎么看都不过十岁。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浮现出来,这恐怕是谁家叛逆心起的孩子,偷偷溜出来想尝试些大人不允许的东西。
“听着”
爱丽丝站直身体,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沉稳些,也更像个体贴的姐姐。
“这里不适合你...当然,也不适合我”
她朝巷口方向偏了偏头观察了下天空,随后继续道。
“趁天还没完全黑早点回家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说着,她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打算轻轻握住女孩的手臂。爱丽丝想的是先稳住对方,然后设法把人带到城中守卫那里。不管怎样,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在这种地方乱窜还是太危险了。
可她的手才刚伸到一半,那女孩就忽然侧过头来。兜帽的阴影下,那双火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爱丽丝。她微微偏着头,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入了进爱丽丝的耳朵。
“你这是在拒绝我?”
那一刻,爱丽丝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让她浑身汗毛倒竖。恐惧,或者说求生本能像警铃般在脑海里尖啸,压迫着她所有的思绪。
眼前的女孩明明还是那副孩童模样,可那双红瞳里闪烁的东西,让她感觉就像某种更上层的东西,正对着某个对她来说不值一提的家伙进行着毫不掩饰的蔑视着。爱丽丝的喉咙发干,嘴唇动了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了一句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索的话语。
“不...不是”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那感觉就像是有人操控自己的嘴和喉咙说的一样。而听到这明显带着点不自然回应的女孩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危险的气息迅速消失,那天然上翘的嘴角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红眼睛弯成了月牙道
“这就对了”
她极其自然地反手一抓,然后不由分说地将爱丽丝往酒吧那扇看起来就相当厚重油腻的木门方向一拽。
“我请客”
爱丽丝几乎是被拖着向前走了两步,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刚才那瞬间的压迫感还残留在脑子里,让她心跳如鼓。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吐不出任何反对的声音。
“吱呀”
陈旧的木门被女孩推开一条缝,霎时间一股混合着麦酒酸味,烟草熏臭和某种陈旧木头气息的气浪便直冲鼻腔。门内隐约传来了粗哑的谈笑声,以及玻璃杯碰撞的叮当声。
女孩回头朝她眨了眨眼,火光在她的眼眸里一闪而过,随即毫不犹豫地拽着爱丽丝,挤进了那片昏暗嘈杂的酒馆里。进门时爱丽丝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睫毛颤动间勉强适应了室内远比巷子更加昏暗的光线。
几盏挂在粗大房梁上的油灯有气无力地燃着,火苗在玻璃罩后幽幽跳动,投下大片模糊晃动的阴影。吧台后,一个身材异常魁梧,几乎像堵墙似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慢吞吞地用一块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擦拭着玻璃杯。
他光秃的后脑勺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油光,裸露的粗壮手臂上布满扭曲的伤疤和浓密的体毛。听到开门声,他擦拭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甚至连头都没回。
酒馆里零星坐着几桌客人,角落里,一个将整张脸都隐藏在口罩下的人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水,静默得像尊石像。中间一桌坐着三个穿着磨损皮甲,看起来像是落魄佣兵的汉子,正压低了声音激烈地争论着什么,手不时比划着,表情凶狠。
另一侧靠墙的位置,一个醉醺醺的老头趴在油腻的木桌上,鼾声如雷,脚边还滚落着几个空酒瓶。
没有人在意新进来的客人,或者说,他们连瞥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这种无视,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反而透着安全。
拽着爱丽丝手腕的红发女孩却显得熟门熟路,她放开手径直朝着吧台走去,脚步轻快得甚至带着点雀跃。一直走到台前,她才停下,仰起小脸对着那堵肉墙般的背影,用一种清亮又带着点刻意拉长的语调,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生意还是这么冷清呢”
魁梧的老板擦拭杯子的动作终于停了停,但还是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闷的低语,声音粗嘎得像是块粗糙的石头。
“是你啊,里面坐吧”
他空闲的左手随意地朝着左侧,灯光几乎无法触及的一个角落挥了挥。
“谢谢”
女孩似乎对这份冷淡毫不在意,甚至颇为满意。她拽了拽爱丽丝,脚步一转,便朝着老板指示的那个黑暗角落走去。
女孩被她拉着,心中那份荒诞感越发浓重,她忍不住再次环顾四周。那些沉浸在各自世界里,对两个明显未成年的孩子闯入此地毫无反应的客人们,那个连看都懒得看她们一眼的老板,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对劲,那么的理所当然。
“这很不对劲...”
她们很快走到了那个最里面的角落,这里只有一张粗糙的小方桌和两条看起来不太牢靠的长凳,紧挨着冰冷的石墙。墙壁上糊着早已发黑剥落的陈旧墙纸,隐约能看出一些意义难明的涂鸦痕迹。
女孩率先动作利落地一撑桌面,翻身坐上了靠墙的那条长凳。坐下后,她甚至还颇为豪放地将一只脚也抬了起来,膝盖曲起放在了凳面上。她晃了晃悬空的那只脚,红色的刘海下,那双火焰般的眼眸饶有兴致地看向还站着的爱丽丝,似乎在等待。
爱丽丝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和警惕。谨慎地选择了女孩对面的位置,将厚重的羊毛斗篷拢了拢,然后才动作轻柔地坐下。只不过与对面那副大大咧咧的姿态相比,她明显要规矩了许多。
“好了,想喝点什么?”
闻言,爱丽丝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蜷缩了一下。她快速扫了一眼不远处那三个佣兵手边浑浊的,泛着泡沫的液体,还有那个鼾声震天的老头,摇了摇头道。
“不用了,我只要一杯清水就好”
“哈,清水?”
女孩的眉毛立刻挑了起来,那对火红的瞳孔里闪过明显的,孩子气的不满。
“喂喂,来这种地方只喝清水?那也太没趣了吧,简直就像去雪山却只敢远远看一眼一样扫兴”
不等爱丽丝再说什么,她已经扭过头,朝着吧台方向提高了嗓音,那清脆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酒馆里显得有些突兀。
“两杯招牌”
吧台后的魁梧背影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沉重的,仿佛认命般的鼻息。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将手里擦了半天的杯子放下,慢吞吞地走向后面堆满瓶瓶罐罐的木架。
爱丽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劝阻的话咽了回去。她看着对面女孩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心中那种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的念头越来越强。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看看眼前这家伙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吧。
对方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点单,女孩转回头重新看向爱丽丝。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变得稍微正经了一点,尽管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和眼中的跃动火光依然让她看起来像个准备恶作剧的孩子。
“对了,还没好好介绍一下自己呢。嗯...会不会稍微有点没礼貌了?”
闻言,爱丽丝忍不住在心底偷偷吐槽。刚才在巷子里二话不说就拽人甚至威胁,现在又自作主张点单的样子,可着实看不出她有多在乎礼貌。
而就在爱丽丝心里嘀咕完的下一秒,女孩的话音轻微地顿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她那双火一般的眼睛还似乎朝着爱丽丝的方向若有深意地掠了一眼,但她的话还是流畅地继续了下去。
“我的名字挺多的,好的、坏的、长的、短的、被人恭敬称呼的、背地里咬牙切齿念叨的...都有”
她说着,抬起手,用两根纤细的手指捏住了灰色斗篷兜帽的边缘。然后,在爱丽丝的注视下轻轻向下一拉。
刹那间,仿佛一小簇被压抑许久的野火挣脱了束缚,热烈而恣意的红色如瀑般倾泻下来,流淌过她白皙的肩颈。那是一种充满了生命力的红色,在酒馆昏昧的光线下隐隐像是有微光在流转。
而没有了兜帽的遮挡,她的面容更清晰地展露出来。稚气未脱,却因那双灼灼燃烧的眼眸和此刻坦然而略带戏谑的表情,凭空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她迎着爱丽丝微微睁大的蓝色眼眸,红唇轻启,吐字清晰的继续道。
“你可以叫我最被人熟知的本名,赫菲莉娅·苏尔提里昂。也就是这里的人经常挂在嘴边,祈祷赞美,或者偶尔咒骂抱怨那么一两句的...”
她的嘴角向上勾,随后像是在观察反应一样一字一顿的说道。
“火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