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离苦海
诉衷情·惜寒儿
兰心蕙质又如何?强笑作欢歌。明朝酒醒无奈?青鬓渐消磨。
灯已尽,树婆娑,湿轻罗。恨天无眼,何日情郎?惜我愁多。
柳轻寒睡在床上,脑子里尽是些暴风骤雨般的梦:
“你别不识抬举,你现在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了,三年前你被卖到这里来了,老娘给你好吃好喝,为的是什么呀?不就是看你长得标致,等你长成了给老娘挣钱吗?你不接客,都不接客这么大一座勾栏都要喝西北风吗?再不识抬举,还得叫人揍你,打死你也没人知道……”
……
“张大人对你不错吧,她要梳拢你,花了五百两银子呢。按咱们行户人家的规矩,第一次梳拢可以一直在这住一个月的。可是你耍什么小姐脾气,又吵又骂,五天就把人家给逼走了,我们就靠名声吃饭,你给造的什么名声,以后谁还来玩?你这个小蹄子,你是什么大家闺秀吗?你以后叫美娘,不是什么柳轻寒了,你长得标致有什么了不起,长得好多卖几次罢了,做了**还要立牌坊,哼……”
……
(郎中)“美娘没治了,她得的是瘟疫,还会传染的,要不赶紧把她隔离开来,用不了几天整个怡红轩的姑娘都会被传染的。”
……
“小姐,你好生活着吧,绿云走了。算卦的先生说你终有出头之日的,会有一桩好姻缘等着你的,妹妹我就没有那么好的服气了,我们来生再见吧。”
柳轻寒大叫一声:“绿云!”从床上挣起。一看自己正躺在一张干净洁白的床上,屋里面陈设简单,可是非常整洁,床头有一个桌子,桌上摆着一个一副紫砂茶壶茶杯,茶杯里还冒着热气,地面铺着波斯地毯,这些都没什么,最值得自己注意的是自己床前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英俊公子。看到这位公子,自己一下子想起来了:自己一个月前和自己的丫鬟绿云(头牌肯定要有丫鬟了)都得了瘟疫被赶出怡红轩,自己挣得脂粉费放在院中的被鸨母侵夺一空,自己存放在自认为有情义的主顾家里的私房钱,到这时竟全被侵占,可以说自己是赤身被撵出怡红轩,只得在街上乞讨,人人都怕传染,没人敢接近自己,只有绿云天天软磨硬泡讨些食物,自己也奇怪,得了瘟疫一个月了竟然没死,可是绿云在三天前病死了,自己在扬州的街角奄奄一息,神情恍惚,记得有个人把自己抱上马,后来就昏迷了。一定是这位公子。
“你救了我。”
这位公子正在焦急地等着佳人醒转,“啊,举手之劳。”
“公子,我得的是瘟疫,没有传染你吧。”
“你已经完全痊愈了。”林风笑着注视着柳轻寒。
柳轻寒这时扭头发现对面墙壁上挂着着一面铜镜,镜中的自己长发披肩,面甚白净。心想自己一个月都没有沐浴更衣了,暗道谁替我洗的澡,谁给我换的衣服。想到此处,不觉心神摇荡,心里小鹿乱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林风看到柳轻寒面似桃花,口如樱桃,肤若凝脂,一对新月般的柳叶弯眉,一双杏眼似嗔似笑似悲似喜,眼波流传,此时这双会说话的眼睛正悠悠地注视着自己,大病初愈的她十分消瘦,可是这弱不经风的样子,却更添了一段妩媚态度,更惹人怜爱,真是美艳不可方物,看到佳人这天仙般的容貌,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伤感来,一旦与佳人这双多情的眼睛接触,就再也不想扭头,好像凝固了一般,更觉自己救对了人,心中一阵狂喜:“小姐莫动,我本是修道之人,给小姐服了九转还丹,此丹可治世间大部分病痛,但是我是一个男子,照顾你多有不便,就找我在扬州的朋友方成梁伉俪帮忙,主要是小方的未婚妻叶小梦照顾你,叶小梦是扬州名医叶天时的女儿,也精通艺术,不过倒用不着她的医术,因为九转还丹已治好了小姐的瘟疫,叶小梦主要照顾你的起居,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再将养数日即可痊愈。是小梦为姑娘沐浴更衣的。”说到沐浴,自己不觉也脸红起来。
伊人听到沐浴更衣的字眼,脸更红了,娇嗔道:“谁让你给我说这些。”又觉得不应该这样对救命恩人说话,迅即又轻柔道:“贱妾遇到公子真是三生有幸,若不是公子,我柳轻寒可能早已经死在街头被野狗夜枭分食了。公子高姓大名,仙乡何处还没有请教呢。”
看到伊人娇羞美丽的样子,公子不觉看得痴了。
“公子。”
听了伊人呼唤,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啊,晚生贱姓林,名风,乃泉州人士,今年二十有五,尚未娶妻。”
“谁问你娶未娶妻。”伊人如银铃般笑了起来。
公子更加痴了,两人都沉默无言,良久。
林风道:“小姐贵姓?因何滞留在此?”
伊人缓缓道:“贱妾免贵姓柳,名唤轻寒。本是胶州大族之女,因黄巢之乱,父兄皆被挟裹入乱军之中,想是都已去世,家破人亡,沦落至此,一言难尽。公子义薄云天,救我于水火……”
“林小姐不必说这些话了,林小姐貌美如花、心怀锦绣,老天会如此暴殄天物让小姐病饿至死吗?这是老天爷假林某之手为善罢了。”
听到林风夸自己貌美,不知怎的竟一阵激动,而以前嫖客们也说过成千上万的这样的话,却只让自己厌恶、恶心,于是温柔地望着林风,“公子不用谦让,贱妾可不相信什么老天爷,老天爷的眼睛早就瞎了。如若不然,怎会让我善良老实的父亲、哥哥、母亲都死于乱军,又让我,让我……”
伊人泣不成声。
林风上前轻轻抱住柳轻寒,柳轻寒趴在林风肩上,心中的脆弱悲苦再也难以抑制,这是今生第一次有一个自己中意的男子的肩膀,心中的万千苦水似乎都找到了发泄口,柳轻寒竟嚎啕大哭起来。泣涕如雨,打湿了林风肩背。良久,柳轻寒想要开口说话,可是咽喉哽咽,说不出话来,而林风则轻轻地抚摸柳轻寒后背。又过了许久,柳轻寒才渐渐平静下来。
“林公子,见笑了,可是在公子怀中,奴家觉得好自在。能一直有这样的肩膀依靠就好了。”说罢,恳切地望着林风。
凝望着佳人红肿的双眼,“小姐需要,林某随时恭候。能给小姐一个肩膀,林风三生有幸,都在奢想永远如此了。”
屋里沉默起来,舒适的沉默,情愫在这沉默中渐渐浓厚起来。
这时,忽从窗外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林大哥,鸡汤煮好了,我端进来了。”
柳轻寒听到有人来,想一定是小梦,可是自己哭的眼肿如桃。怕小梦笑话,可是又想到自己昏迷期间都是小梦在照顾自己,小梦也算是自己的恩人了,自己满身的污秽都是小梦洗掉的,看到自己哭了又何妨,“奴家哭得这个样子,要在人家面前出丑了。”
听到柳轻寒叫小梦人家,心想那自己不就是自家了吗,心中又一阵窃喜,“不会的,小梦是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姑娘。”
林风起身迎了出去,不一会儿就跟一个端着砂锅的姑娘一起走了进来,那个姑娘一边走边走边吹着砂锅中的热气,进来就把鸡汤放在床头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