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这里,正在读这篇日记的您或许还是会抱有疑惑和怀疑的态度,我对此无从辩解…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又怎会相信会有这样一位神秘的骑士从石棺里出现呢?这本不应是日记,而是那些志怪故事里的情节。
但如果您仍对此感到好奇,那我接下来就将继续记述我与这位不可思议的英俊骑士的故事。
…………
当我真正意义上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位完美无瑕的男人已经从石棺里站起身跨了出来并站在我面前,他的容貌年轻到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身高也是与我相仿的一米八左右,可我总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好像显得过于渺小。
「啊…是…?」
我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甚至说不出话来…这不能怪我,任谁看到自己眼前躺在棺材里的尸体忽然间站起来都会是这样的反应吧,至少他看起来不是像故事里那样的怪物或者活尸。
「感谢你把我从无止尽的幻梦里唤醒,尊敬的先生,请问现在是帝国历多少年了?」
没想到他一上来就先向着仍有诸多疑问的我抛出问题来。
「是…1476年,三月…」
「天呐,那这一觉可是睡得有够久的…那么请问这里如今是什么地界?」
「……这里是大陆西北方的提拉奥王国南部边境,我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名叫杰斯塔•罗佩琉斯…请问您…」
我一股脑的把自己觉得他接下来可能会提问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然后希望这个男人也能够回答我的疑问,然而很可惜他却丝毫没给我提出问题的机会。
「这样啊,都是没听说过的名字呢…不过这倒也无妨!杰斯塔•罗佩琉斯先生,如你所见在下是一位颠沛流离的骑士,现如今人生地不熟,若是您方便的话,可否让在下去你家中借宿一晚?」
「…?」
我更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对自己刚刚从一幅古老的棺材里爬出来这件事毫无自觉,并且还一脸自然地向着见证了这一切的我说出这种话来。
但看着那张英俊潇洒,正微笑着看着我的骑士的脸,我又莫名地觉得十分平和,竟然有种想要一口答应下来的冲动。
不管怎样,眼前这个充满谜团的男人实在是令我无比的好奇,他方才也自称是一位流浪的骑士,我本以为只有书中才会有这样的骑士存在…这让我对他不由得有些好感。
「…总之我先带你回村里好了。」
……
已然是傍晚时分了,我有些惶恐地走在回村的山间小路上,那位神秘的流浪骑士就这样跟在我后面,他身上的盔甲在行走时还不时发出金属的碰撞声。
「…您叫什么名字,究竟是什么人?」
「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嘛,我就是帕拉汀,一位游荡的骑士!」
「那…您为什么会躺在那种古老的棺材里面?」
「嘛…我也不知道,睡得太久了,好像有很多事情我都忘的一干二净啦!」
「……您在里面睡觉?您睡了很久吗?」
「嗯,我倒是还记得上一次看日历好像还是992年来着,大概睡了有四百多年了?」
「四百多年!?您这玩笑并不好笑…人类怎么可能活那么久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在我心底里是有那么一丝相信他的话的…毕竟这个男人本身就是那样的神秘,即使真是像那些古老的传说故事一样沉睡了几百年我也觉得不足为奇。
……
转眼之间我们便回到了村里,傍晚时分村口的集市差不多都已经关门撤摊了,街上来往的行人也比白天少了不少。
我本来打算就这样先把他带回我那间破屋去,把以前父母住的那间房腾出来给这个神秘的骑士借宿一晚上,然而刚进村没走几步路,自称帕拉汀的男人的目光就被路边一栋灯火通明且不时传出欢笑喧闹声的建筑给吸引住了。
「杰斯塔先生,那里是酒馆吗?」
我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那里正是村里最热闹的邓利老伯经营的酒馆以及旅店,于是我点了点头…谁知道这家伙一下子便来了兴致。
「走吧杰斯塔,让我们去畅饮一番!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美酒的滋味啦!」
「可…您身上有带钱吗?…我可没有余钱能请您喝酒。」
「哈哈哈,骑士是不会考虑那种问题的,我们走吧!」
我感到有些无奈,因为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然跑到那家酒馆门前,一把推开酒馆半掩着的大门向着里面高呼了一声:
「老板,请快些把你们店里最上乘的啤酒端上来吧!」
我只得跟着他一同走了进去。
……
帕拉汀穿着那身显眼的华丽盔甲刚一进店,就吸引了店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这些客人大都是忙碌了一天的农民或者小商贩,正在相互有一句没一句地插科打诨。
邓利老伯看到我跟着他进来,这才反应了过来。
「哟呦呦,罗佩琉斯你从哪带过来的这么个生面孔呀,真是个英俊的小子!老伯我今儿个心情好,免费送你们两大杯喝的,不过你可得跟大伙讲讲你的故事!」
很显然这个一身华美甲胄的英俊青年一下子就提起了店里所有人的兴致来,他刚一找地方坐下,人们就自发地簇拥过来到他身边欢笑着起哄。我不油又联想起了那些游侠骑士的故事里,骑士们进到酒馆里也总是会有这样的场面。
店里的女服务生—也就是邓利老伯的女儿,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端着两大杯用木酒杯呈着的啤酒走过来递给我们。
「请用吧帅哥,咱们这的啤酒可都是老爹用自己田里种出来的好麦子亲手酿的,村里我们称第二可就没人敢说自己的酒是第一啦!」
「那我可得好好品味一番啦!」
话是这么说,帕拉汀却用最豪迈的方式端起酒杯将里面的啤酒一饮而尽,让围观的人群全都瞠目结舌。
「好酒量!年轻人,看你这身打扮是个骑士?」
「咱们可都好久没见过骑士了,别说是这种小山村,俺听说外面大城市里的骑士老爷也都快绝迹了嘞!」
簇拥着的人群一个接一个地向骑士提问,骑士也十分有耐心地一个接一个地回答,霎时间这位刚才还躺在石棺里的男人就成了人群的焦点。
「没错,我是一位四处流浪的骑士,帕拉汀!初来此地却没想到各位乡亲都这样热情,在下真是倍感荣幸!」
「旅行的骑士,给我们讲讲你的冒险故事吧!」
「好呀,那我就给大家伙讲讲我在大陆最北边雪原上的见闻!…北方雪地里的边境之城诺林,那儿终年刮着狂风……」
我也在一旁听着他讲述自己那些似乎是四处旅行得来的奇异见闻,他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了大半个钟头,包括北方雪原上人们捕猎时的情景,雪地里凶猛的白狼和棕熊什么的…每个人就聚精会神地听着,对于我们这些大部分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大山的村民们,他所描绘的故事新奇到不能再新奇了……期间不断有人自费地给他续上啤酒和下酒菜,帕拉汀也毫不客气地豪饮起来,他确实是个神奇的男人,比骑士文学里甚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在众人都沉浸在故事之中时,这份难得的欢乐时光却忽然间被打断了。
……
酒馆的门被一脚踢开,几个满身尘土的大汉从外面蛮横地走了进来。他们的身上或是穿着破旧的皮甲、或是干脆用厚棉花塞成的棉甲,脚底下全都穿着皮靴…为首那人手上端着一杆火枪,其余人则斗手持着破烂的刀剑或者棍棒。
「都别嚷嚷了,掌柜的老头,赶紧给哥几个准备酒菜,再备上几天的干粮!」
店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带着异样的目光盯着那伙闯入者…等了一会儿,那为首的粗鲁男人见到邓利老伯半天都没有动作,竟然忽地举起枪向地板彭地开了一发,在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深深地弹孔。
店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人们都慌乱起来,邓利老伯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始为他们准备起东西来…这很明显就是一次抢劫。
「喂,这帮人是土匪山贼吗?」
帕拉汀凑到我耳边悄悄问我。
「……我看,他们大概是逃兵。」
就在这时,酒馆里的顾客中有人似乎认出了为首的那个男人,他大声惊呼起来。
「…你不是隔壁村托雷家前几个月去当兵了的的大儿子翰尼吗!」
身份被识破的翰尼一时间有些恼羞成怒,他重新给手上的火枪装弹后,用枪口指着那个客人。
「闭上你他妈的臭嘴,臭老头!」
人群这才恐惧地骚动起来,这似乎正合了翰尼的意,让他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某个人物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不必多说,那自然是神秘的骑士帕拉汀。
「几位壮士,你们既然当了兵,不在前线保家卫国,怎么反倒跑到这儿来欺压百姓了?身为骑士,在下可不能让你们肆意妄为。」
闻言的翰尼恼怒地把枪口转向了一身甲胄的骑士。
「啊?你他妈又是谁啊?穿了一身浮夸的铁皮真把自己当成骑士啦?」
「在下是流浪的骑士帕拉汀,虽为浪人,却也有身为骑士的荣耀与准则…你不但欺压百姓,还侮辱了我身为骑士的尊严,那就莫要怪我不再克制这一腔热血了。」
「…老子可不想在这搞出人命来,小的们,你们去好好教训这个毛头小子一顿,让他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只见他身后几个手持兵器的逃兵便讥笑着向着帕拉汀不紧不慢地走去,好似就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帕拉汀本想要迎击,却这才发现自己赤手空拳,没有趁手的兵器可用。
「哪位乡亲愿意借给在下一件武器来教训这些流寇鼠辈?刀枪棍棒皆可!」
人们四下张望,可这间小小的乡下酒馆里哪里能找得到像样的兵器来?最终还是邓利老爹的女儿跑到角落里四处翻找,寻到了一柄父亲备用的铁锄头扔给帕拉汀,锄头上面还沾着些许风干了的泥土。
「谢过小姐,这便足矣啦。」
看着帕拉汀摆好战斗的架势,那几个逃兵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们手持着刀剑棍棒一起合围了过来,同时一齐发动了攻击。我是很想冲上去帮忙来着,但畏惧于那些家伙拿着的武器,迟迟不敢上前去……在写下这篇日记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自己当时有多么窝囊。
然而帕拉丁面对几人的合围却没有丝毫的惧意,他将手中沉重的铁锄像一根轻巧的木棍一样挥舞起来,不慌不忙地在抵挡闪避的同时抓住破绽猛击敌人的手肘或者腿部的关节,凡是挨了那沉重的攻击一下的家伙霎时间就会哀嚎着扔下武器或者倒地不起……我学过一点剑术,看得出来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直接猛击他们毫无防备的头部,但却在手下留情似的只攻击那些让敌人丧失战力的部位。
偶尔有没能闪开的攻击劈砍敲打在他那身锈迹斑斑的盔甲上,却也仅仅是被怦然弹开,甚至在上面留不下一点痕迹……没过几下,几个逃兵就全部被帕拉汀放倒在地了。
「好!好样的!」
围观的人群顿时就爆发出了热烈的喝彩声,就连我也被他精妙绝伦的武艺所折服,一时间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给抛之脑后了。
「一群废物……你那身铁皮挡的了刀剑,挡的了子弹吗!?」
当我注意到翰尼•托雷将火枪瞄准帕拉汀并准备扣下扳机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小心!!」
随着枪口一阵火花闪过,一颗铁制的弹丸在火药的推力下从漆黑的枪口迸射而出…这种距离下的子弹即便再敏锐的战士都无法回避,同时再结实的铁甲都无法抵挡……我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子弹洞穿了骑士帕拉汀的胸膛。
这便是为什么,这个时代的骑士几乎要销声匿迹的原因。
「哈哈…哈哈哈哈哈!狗屁的骑士,在老子的枪管子面前就像是路边的野狗一样下贱,哈哈哈哈哈!」
看到鲜血从帕拉汀被贯穿的伤口以及他的嘴角喷涌而出,他捂着胸口跪倒在地上之后,翰尼放声狂笑起来……随着鲜血不断地滴落到木地板上,人群再一次陷入了惶恐之中。
我是个没用的男人,我时常这样想,甚至在这种时候这个念头也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如果以前我能稍微帮母亲分担一点她肩上的重担,她或许就不会那样郁郁而终了。
如果当初我工作更努力一点,或许妹妹就不会那样一走了之了。
如果刚才我能更清醒一点,提醒帕拉汀要小心火枪的话,他或许就不会被子弹击中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男人,总是看着某些东西从我眼前不断离去……但就算是我这样的男人此时此刻也明白,名为帕拉汀的骑士给我创造的是一个怎样的机会。
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身旁的跟班已然全部被打倒,而他手里的那杆枪现在也没有了子弹…我不再犹豫,趁着翰尼还在放肆地狂笑一个箭步冲向他……虽然我只是和父亲学过一点皮毛的剑术,虽然我是这样一个懦弱的人……同乡们结伴一起去前线参军的时候也曾经邀请过我却被我拒绝了,城里来军官征召义务兵的时候我也想着法子逃掉了,我明明一直很害怕与他人的争执与搏斗,遇到事情也总是选择退一步忍让……可我现在大脑里一片空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就好像只剩下某种“火焰”在我心里燃烧着。
那是我曾经向往着的“骑士之魂”吗?
回过神来,我已经把那狂妄的逃兵领袖扑倒在地上,夺过他手里的那杆没了子弹的火枪当做钝器不断敲打着他的头部,直到他彻底昏死过去。我不知道为何那个曾经懦弱的我会做出这种破天荒的事情来,但至少这场危机似乎顺利被解决了。
我来不及高兴了,把手里那杆破枪扔到一边,连忙跑到仍跪倒在地上的骑士帕拉汀身旁想要查看他的伤势,而邓利老伯的女儿已经从楼上拿来了一大堆的绷带和各种药膏。
人们也来不及欢呼与喝彩,全都捏了一把汗地关注着这位英勇骑士的情况。
「喂,你怎么样了!喂!」
通常来说被子弹贯穿胸膛都是致命伤,就算运气好没有命中要害也会大量的失血……然而我冷静下来之后却不可思议地发现,这位骑士的胸腔已然不再有血液往下流淌了。
宛若是奇迹一般,骑士在众人焦急关切的目光竟然站起身来,原本捂在胸口的那只手握成拳头被他高举了起来。
「我已无恙,诸位乡亲莫慌!侵袭酒馆的恶贼已然被我骑士帕拉汀与勇士杰斯塔联手打败了!」
这一刻人们惊奇地发现,虽然盔甲上的破洞还留存着,但他那本应被洞穿的胸膛竟然是完好如初的,这太过于不可思议。
但人们这一刻早已被欢喜冲昏了头脑,一时间竟无人去在意这种细枝末节了。
「神明庇佑!英雄们捍卫了我们的和平!」
「快为英雄们设宴!」
这一次人们的欢呼声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声势浩大且真挚,那声音几乎响彻了大半个村子,并且久久不能平息…人们将几个倒地不起的逃兵用麻绳之类的捆绑在一起丢到角落里,然后转眼间就开始了新一轮的狂欢。
邓利老伯在后厨忙活了好一阵子之后,很大方地亲自端出来一大盆啤酒炖肉,再配上酥脆的烤面包,我们享受了一顿在这个小村子里难得一见的佳肴。
……
狂欢一直持续到深夜,直到人们逐渐因为疲惫而散去之后,我们才与邓利老伯告别。村里的夜晚很冷,我带着帕拉汀走了没多久便到了我家。
一栋老旧的破木屋,只有一间客厅和两间卧室。我把一直空着的那间稍微打扫了一下便充当客房供他使用,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张铺着稻草的硬木板床,以及塞满了父亲收藏的骑士文学的小书柜。
这原本是父亲和母亲的房间,而我和妹妹住在另一间房,无论是小时候,还是双亲离开后我们一直都睡在一起…尤其是发觉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只有兄妹两人可以相依的时候,夜晚我们不躺在一起就总会辗转难眠……不过现在不会了。
骑士褪下他那身浮华的甲胄,与锈迹斑斑的盔甲不同,他里面穿着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绸缎衬衣看起来并没有受到时光的风蚀,还完好如初。
「其实您可以向邓利老伯借宿的,他那里比我这儿的条件可要好得多。」
「可不能再叨扰他老人家了,再说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在见识了酒馆里的那一幕之后,我更加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处处都流露着不可思议。
「您真的没事吗?」
「哈哈,如你所见我还生龙活虎…或许是我的骑士道保护了我吧!」
「…好吧,您没事就好…那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呢?」
我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帕拉汀爽朗的笑了笑。
「当然是继续踏上旅途了,遵循我身为流浪骑士的信条,去领略这片广袤大地上所有的神奇!」
「这样啊…」
没在多说什么,我拖着困倦劳累的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并不怎么舒适的硬床上,我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睡着,然而今天发生的事情却让我久久不能入眠。
翻来覆去恍惚了不知道多久,我又从床上爬了起来,一种莫名的怅然感指使着我从柜子的角落里翻出来那本曾经父亲买来给自己用来练字的草砂纸小本子,又找出许久没用过的鹅毛笔与墨水,把木桌搬到窗边,借着皎洁的月光,不知怎的我竟然开始写起日记来。
……
在我日复一日重复着的枯燥生活中,这一天的经历就宛若是一场离奇的幻梦,一定会让我久久也不能忘怀吧……不过一旦明天那位神秘的骑士重新踏上他那浪迹天涯的旅途,我的生活也就会回归原样。
至少让我记录下这一天好了。
或许这篇日记在多少年后会被某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人从不知道哪里给找到,那么就请您当它只是一篇无聊的骑士小说一笑置之吧。
……
补录:
在我当初怀着怅然写下这篇日记的时候,我从未想过之后它会变成这样厚重的一本书册来…以那一天为契机,我与这位流浪的骑士帕拉汀结下了某种不解之缘,而这段缘分也彻底的改变了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