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武周时代,女皇武则天酷爱牡丹,据传其曾豪赏万金与献上千叶姚黄的民间花匠,并建了牡丹园,园中牡丹种类何其繁多,更有各地献上的稀罕品类,每当花开之时,宴赏群臣,众美人以各花装扮载歌载舞,自朝廷到民间各地皆举办花魁比赛,各地评选花中之魁,中者美名远扬,更是财源滚滚。
花魁赛之后,于各时令季节,各地官府皆需配合朝廷,勒令各地花商花农上供稀花品类以供朝廷享用,有了这个因由,京中王公贵族,商贾豪绅无不以家中有稀奇花品为荣,尤其是牡丹,因此与花有关的活动遍地开花,斗花,品花,赏花等各类比赛更是花样百出,各王公贵族,商贾豪绅竞相夸耀,就是普通寻常人家,小到乡村,到到京城,无论是世家还是小姓,也都以家中有牡丹和能够培养出稀有花品为荣,待到牡丹盛开之时,更为全国之盛宴,满城尽是插花之人。男女求婚需簪花为聘。
今日之魏府这场宴会也不例外,来的宾客之中,无论男女,十有八九都簪了各类鲜花。身份贵重的更是簪了牡丹。女客们高高的发髻之上根据身份和地位簪上了代表各自身份和喜好的鲜花,比衣服比饰品比风貌,还比谁头上的花品种类更稀有,更大更艳更值钱。
那些没能簪上牡丹的女客,只能赔笑在那些簪有牡丹的贵客身边,花姑就是没有簪牡丹的女客之一,她没像其他女子一样陪在那些贵小姐和夫人身边,一副讨好谄媚模样,趁人不注意的时间,她早早便躲在了树下阴凉处一个不显眼的地方默默观察出席花宴的客人。由于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得到魏夫人的支持,所以在她看来与其他人结交并无多大用处。但是魏夫人作为魏府女主人,当下正忙,估计也没时间与自己细聊,花姑只得凭记忆和面相感觉跟身边几个妇人搭讪了几句。至于她一项想见的魏夫人和魏大小姐却是始终迟迟不曾再次现身。
陈士诚派了一名丫鬟跟随于花姑左右伺候她,丫鬟也算随和,是个会办差的,她耐心地指点客人给花姑看。花姑也很是配合,“花娘子,您看那位穿银红大袖纱罗衫,簪红牡丹戴金步摇的夫人,她是我家夫人的远方亲戚,楚州侯府的夫人李夫人,她去年刚得了一位小小姐,家里同咱们赵府一样,人口众多。她看着是不是很冷傲,实际上在家里很是不受公婆待见,所以脾气修养都很差。而您再看离她不远处的那位簪同样红牡丹的夫人张夫人就完全不一样了。那位夫人在我们夷陵世家大族夫人中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好修养,关键是她家和魏夫人是姑表亲,也擅于种植魏紫,如果娘子喜欢,可以和她说话,她应该不会怠慢于你。”
花姑被这名丫鬟后面那句话给提醒,不由得认真地打量起那位张夫人来。这位夫人被一群莺莺燕燕簇拥着,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被篱笆青纱围起来还未露出真容的玉板白,皱着眉头冷冷地扫了眼身边献殷勤的女子一眼,露出一脸的鄙夷之色。
花姑见她身边围着的小姐夫人们扮相妖娆,举止轻浮,便好奇道:“那她身边的那些都是些什么人啊?我看她们对张夫人又是讨好又是谄媚的,张夫人好像便不愿答理他们。”
旁边的丫鬟顿了顿,一脸吃瓜表情道:“都是些世家大族世爷们的姬妾。说实话一个个俗不可耐的,都没姑娘这般姿容。”
明知这丫鬟带有奉承之意,花姑还是感觉十分受用,她淡淡笑道:“你倒是很会说话。”
丫鬟随即说道:“我是实话实说,姑娘这容色不知道的一眼看去,都会认作富家小姐的。”花姑笑得十分开心,随手便指了指另一个扮相娇俏可人的娘子,那娘子正围着桌上一盘魏紫打转,跃跃欲试的样子,恨不得将那朵最大的魏紫摘下来簪在自己头上。“看着魏紫的那位小姐容貌好生俊俏,她是谁家的?”
丫鬟只是瞄了一眼便笑道:“那位啊,是姚家表小姐,上个月陪她舅舅来的我们夷陵。”听到姚家,花姑赶紧问道:"难道她是那个北邙山下白司马坡姚氏?”
丫鬟点了点头:“是的,娘子好见识!”丫鬟这一回答,花姑就有了数,看来此次花宴的确是聚焦了各大种花大族,尤其是这姚氏,就是种出姚黄的大家族,如果爷爷在,还可以和这姚家聊上几句,姚家种花技艺也是传女不传男,至于原由,外界众说纷纭,听说这姚家表姐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女,在家多得宠爱,姚家想借这次花宴为姚家表小姐觅得一门好亲。这么看来姚家种花技艺怕是要走下坡路了。
说起来和姚家交往的都是些大门大户,名门贵胄,姚家虽说有钱,却也是门不当户不对,也难怪姚家会将此次花宴作为姚小姐的相亲宴了。
花姑正沉思间,魏府公子养的十来个如花似玉的家妓在九萼的带领下,弱柳扶风一般走了过来,就在不远处大喇喇地坐下,开始娇声说笑。
这九萼虽然是魏家公子的心头好,但还不曾抬了姨娘,却已是独自住着精致小院,身边10来个人伺候,魏公子更是一月里十来天都在她那里。
魏夫人见这小蹄子日夜勾引自家儿子寻欢作乐,自是一脸鄙夷嫌弃,但自家儿子被宠惯的,如果真把这贱蹄子给处置了,怕是会让母子产生隔阂,所以也就任由这蹄子娇横了下去。
魏二小姐忙完手头事情后便朝前厅走来,看见花姑和一名丫鬟站在不远处,假装热情地走了过来:“花娘子,可还习惯?”花姑赶紧一个屈膝行礼道:“多谢二小姐关心,一切还好。”魏二小姐转头阴笑了下,装着没听见的样子离开了,不久后领了众人在一旁调试丝竹,高声谈笑,言语间无不内涵揶揄,“这乡巴佬也来参加我魏府花宴,不知道她怎么有脸真来的?”
花姑懒得计较,转头走开,丫鬟不忿地看了眼魏家二小姐和一行人等,随后跟上了花姑的步伐,“花娘子,这二小姐素来目光无人,半点规矩全无,娘子无需理会她的。”
花姑笑了笑,并不作答,身后却传来一声冷笑:“哪里来的贱婢,就算我目光无人,也轮不到你这样的贱婢评头论足,你这样越俎代庖,你家夫人知道吗?”
丫鬟赶紧闭了嘴,满脸焦急地望着魏二小姐含笑道:“魏二小姐恕罪,婢妾不是那个意思,还请魏二小姐原谅!”
花姑早就看得明白,这些人心中就没一个真正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尤其是这魏府二小姐,自自己进来就每次拿那副鄙夷的眼神盯着自己,就像防贼似的。心想:也不知道自己拿里的得罪了这魏府二小姐。但是自己现在毕竟在魏府,也不好当着这许多的宾客和她计较,到时丢人不说,也可能耽误了自己正事。遂笑道:“魏二小姐,我向她跟您说声道歉,还望二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了兰花。”
魏二小姐一脸讪笑地走了过来,“行啊,要我原谅她也不是不行,你不能只是嘴上说说,得有点行动吧?”
花姑悄悄打量着她的神情,轻声道:“你想我怎么个行动?”魏府二小姐一脸堆笑,“你这都不知道吗?作为婢妾犯了错,在主子面前应该如何?”
见势头不对,丫鬟赶紧说道:“二小姐,是我的错,我来承担。”说着双腿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魏二小姐显然不想放过花姑,她一脸睨邪地说道:“现在晚了,不是花家娘子说愿意替你给我道歉吗?那么花娘子,你给我跪下吧!”
兰花示意花姑不要给她下跪,花姑心想:自己本就是一介草民,本次来魏府也是得益于赵家的推荐,自己不能给赵家带去麻烦,也不能辜负了乡亲们的期望。想到这,她跪了下去,“二小姐,我们错了,还请二小姐原谅我们。”
魏二小姐含笑见自己目的达成,转头示意众人离开,也不叫花姑她们起身,因为她们所在的位置是专供室外设席游乐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众多,周围的看众刚才是把方圆二十丈有余,厚软的草地围了起来,花姑在这里受辱二小姐的消息很快传到赵士诚和魏夫人的耳中,二人快速赶了过来,问了原由后,魏夫人命人去将二女儿请了过来,因为魏夫人声音够大,周围的丝竹调笑之声骤然停了 下来,众家伎和所有人都用同情或者是看笑话的目光盯着花姑。来到现场的含笑更是走到花姑面前,笑道:“花娘子,你不是自己申请地给那贱蹄子道歉吗?这怎还告上状了?”
魏夫人看着自己女儿一脸骄纵无礼的样子气得直抖,正要出言训斥,花姑已经目不斜视地从含笑身旁走了过去:“既然魏夫人已经知晓此事,刚才之事也是我们有些错事在先,此事就过去了吧。”
含笑一张巴掌大的俏脸顿时气得浮上青灰色来,待花姑站直身子,恨恨唾了她一口:“什么东西?一花农之女罢了,侥幸得了邀请,就以为自己真有脸了,真是笑话,我魏府二小姐还得你原谅!”
花姑自是不知含笑是因赵士诚对自己另眼相待而和自己为敌,只暗自想着:这次寻求魏府支持恐怕难了。如果自己不顾所处身份和她辩论起来,恐怕会剥了魏夫人面子,回头更是让这魏二小姐存了恶念和怨气,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才能妥当。
魏夫人实在看不过自己那没教养好的二女儿,一起之下抬手就是一巴掌,含笑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娘亲你为何帮这等贱民打自己亲生女儿?”
魏夫人越过含笑身边,走到花姑身边,低声关切地问道:“花娘子,都怪我管教无方,让你见笑了。你放心,你求我的事,我已是知晓的。”
花姑感激地看向魏夫人,深深一个作揖,然后快步走到园门口,不远处一个穿宝蓝箭袖袍的年轻男人立在了一株柳树下,正与一身材高挑丰满,打扮分外华贵妖娆性感的年轻女人说笑。一个面目俊俏的少年郎倚在树上,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那人不是赵士诚实谁?见自家公子就在不远处,兰花赶紧理了理衣服,垂手屏声,规规矩矩地立在不远处。
见花姑不动,赵士诚走了过来,将花姑上下打量了一番,穿宝蓝箭袖袍的年轻男人见赵家公子如此看一女子,顿时多了几分好奇,也打量起花姑来,只是浅浅扫了一眼,眼里立马闪过一丝惊艳。旁边的高挑丰满女子却是满脸的探究之意,眸里还有好不掩饰的轻蔑和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