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五月至苏州,此时这座以水乡温婉闻名遐迩、凭园林精巧冠绝江南的城市正处一年里最是旖旎的时分,处处翠意葱茏,榴花似火,古运河畔荷叶田田,幽巷街边蔷薇袅袅,熏风拂过,瓣瓣嫣红蔷薇随风飘悠,须臾之间,石板幽径已是烂漫一片,点点绯红,诗意满盈,竟叫人不舍轻易踏访。
沿着蜿蜒的石板路悠悠踱步,穿过一片馥郁的栀子花丛,再往右折,便能瞧见一座三层楼的古朴建筑,粉瓦朱门,雕花窗棂,正前方的门匾之上,醒目地写着几个苍劲古朴的大字:前世旧梦。
前世旧梦,这是一家旅馆的名字,亦是我——苏瑶,一位 20 岁女孩营生的所在。在人文底蕴深厚、古韵流淌不息的这座城,这般旅馆星罗棋布。旅馆自是供人休憩安榻之处,然而除了日常住宿,我们还经营别样业务,一门别样业务,一门关联前世旧梦之事的生意。
不知你可曾听闻这般说法,欲解现世忧,前世所经难,前世之缘,来日之绊,倘若你种下此缘,那么不论历经多少番尘世轮转,你都难以挣脱这般羁绊。那要怎样化解呢?这或许是无能为力、极难破除的宿命,可我们这生意恰恰便是要回到你结缘的那一世,寻出宿命纠葛,解开它。这生意不收财货,要的仅仅是——你的一声嗟叹。
或许有人会讲那岂不是要回溯流光?怎有可能做到?便是回溯流光,平常人自是望洋兴叹,可对他而言却绝非难事,他——便是我的师父,这家旅馆的掌柜。
师父有个颇具神秘色彩的名字——墨渊,人如其名,仿若周身都氤氲着深邃莫测、超脱凡俗的气息。
自幼就被墨渊收养的我,自是将墨渊视作最亲之人,自我有记忆起,便极少瞧见墨渊慌张,也未曾见过他惊惶或是失措的模样,总是那般沉稳淡定,好似这世间万事皆难以撼动他的心志。记忆深处,好像唯有在教授我客房布置秘术与古物鉴识术之时,才会流露出一丝严谨。除了墨渊这个名字和古物鉴识术,我对他的诸事一概不知,年岁几何、籍贯何处,全然成谜。
旅馆里平日统共三个人,墨渊,我,还有我的师兄,景澜。景澜的名字透着一股清朗俊逸之感,他蓄着一头乌黑浓密的短发和恰似星辰般明亮的眼眸,我不知道他是从何而来,在墨渊收养我的时候,他便已在此处了,比我大三岁,是个稳重可靠却又不失活力的男孩,或许因他这性情,在馆中总能营造出踏实与舒心的氛围。不过自幼相伴成长的我们情谊深厚,情比亲兄弟更甚。他聪慧过人,比我早出师许久了,长久以来,皆是他在持续穿梭不同时空,探寻着委托人的前世旧物、往昔踪迹。
不同委托人的前世五花八门,并不囿于古代华夏,偶尔亦会有古欧洲、古中东等异域之地。语言阻碍并非难题,每次启程前墨渊都会让他服下一粒通语丹,如此,去往任何时空、国度都能畅意交流。只是通语丹仅在异世生效,于当下现世毫无效用,知晓这点后,我只得无奈捧起外语书籍苦学。本以为有那通语丹,现世之中也能畅行无阻呢。
然而今日于我而言是个特殊日子,因我已然正式出师,自今日起,我也能如师兄一般,在悠悠岁月长河里纵横探寻了,往昔每次听师兄讲起异世的奇闻逸事,心下总是满是期待、蠢蠢欲动,如今我也终能独当一面了,念及此处,我便按捺不住,喜上眉梢。真盼着我的第一个委托人的往事是我向往的年代,不成,不能这般念想,这是工作,可不是游玩嬉戏,——嗯,不过任务了结后,稍作休憩、放松一番总归无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