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古镜映出的书生

作者:Epiphanys 更新时间:2024/11/21 22:17:37 字数:5641

沿着木质的楼梯走上三楼,刚推开房门,每日雷同的场景便撞入眼帘,正坐在雕花梨木椅上的墨渊,一边品着新沏的碧螺春,一边翻看着手中古籍。墨色长发顺滑如缎,束于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脖颈边,添了几分随性。晨曦微光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以及线条刚硬的下颌游走,勾勒出冷峻又出尘的轮廓。听见推门动静,他抬眸看来,那双眼仿若寒星,深邃而有神,幽黑之中仿若藏着无尽故事与神秘,又透着洞悉一切的锐利,被这样的目光注视,总让我觉得心底事儿都无所遁形。

“师父,师兄还没归来吗?我猜他在楼兰玩得忘乎所以咯?”在他跟前,我可不敢随意唤他名字。

他浅抿一口茶,道:“景澜是个知分寸的人。”搁下茶杯,又接着说:“对了,今日起,你便要着手完成受托之事了,可准备好了?”

“自然!师父,我兴奋得很呐,只是……”我环顾四周,“怎不见委托人呢?”

他面上划过一抹隐晦神色,道:“此前不是讲过,并非人人能来委托,能到此委托之人,皆是有缘者。”

没错,墨渊提过,但凡前世今生纠葛难解之人,都会梦到此处,许多人醒来便忘,亦有诸多不信者,付之一笑,唯有真正有缘之人,方能寻到此处。而对大多数人而言,这里不过是家旅馆,普普通通的旅馆罢了。

“笃,笃”,门外忽传来叩门声,我精神一振,高声喊道:“进来!”门缓缓推开,一个带着犹疑的声音传来:“请问,这里当真能委托办事吗?”

我循声望去,见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青衫书生站在门边,清俊面庞满是将信将疑之色。

“你可是做梦……”

“对,对,我做了那样一个梦,所以……”他神色急切,忙打断我的话。

“那你要委托什么事儿?”

墨渊在我身后语调清冷问道。那书生瞧了墨渊一眼,明显吃了一惊,这般反应再正常不过,任谁见了墨渊这般气质卓绝之人,都会这般,更甚者反应还会更夸张些。

“真能委托吗?”他仍心存疑虑。

“当然。”

“实在……实在太好了。”他激动得眼眶泛红,“我这不是还在做梦吧?”我不由笑着摇头,诸多委托人初来都是这副模样。

待他情绪稍缓,深吸一口气,讲了起来:“我叫许逸,数月前,于集市淘了一面古镜,看着古朴不凡,便带回了家。谁料,当晚对着镜子擦拭时,镜中竟映出个女子身影,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可那女子面容娇美,笑意盈盈,还与我交谈起来,说她叫婉娘,是我前世的挚爱。此后,每晚她都会现身镜中,同我讲过往之事,说我们前世缘分匪浅,却被人恶意拆散,落得个凄惨结局,她盼着我能与她再续前缘,还说要……带我去往她的世界。”

他神色复杂,隐隐透着不安与惶惑。

原来是古镜映灵,这类因旧物引出灵体之事,在文人墨客、古董藏家中时有听闻。所谓镜中灵,属阴魂之列,多因执念附着于旧物,借由往昔记忆勾勒身形、生出意识,大多灵力不强,寻常偶然撞见,也无大碍,只是在阴气重的子时,或是月圆等特殊节点,旧物所附灵体易被惊扰,灵力也会短时变强。

“不过是低等灵罢了,我替你驱了便是。”我稍显不在意地说道,首个委托人任务,瞧着挺简单,用不着穿梭时空。驱灵,乃我所学通灵术根基法术之一,这类低等灵,应对起来并不棘手。

“不可!”他脸色骤变,赶忙阻拦。

“那随她把你带去?”我微笑着问,“你需知晓,她只能引你魂魄而去,肉身留在此处,你便等同于没了性命,明白么?”

“不要……”他摇头,又轻声讲,“能否别伤她,也别让她带我走,她待我极好,常提醒我课业,还与我分享趣事,我实不想伤她。我想委托你们去我前世,寻出我们缘尽凄惨的根源,改变往昔,或许就能改了如今局面。”

“明白了,我们去往你的前世,探寻悲剧根源,化解症结,结果自会不同。如此,便无问题了。”墨渊平淡说道。

“天哪,真能穿越时空?”许逸满脸不可思议。

“过来。”墨渊招手,待许逸走近,他伸出右手食指轻点其眉心,阖目,口中念念有词,一团蓝光于许逸眉心凝聚,起初模糊,渐渐显出字来,先是“隋”,字影淡去,又现“唐”,待“唐”字隐没,清晰浮出个“宋”字。在旁看着的我心下一惊,往常多是单个朝代显现,今日竟有三个,莫不是要跑三个朝代?

待蓝光与字迹消散,墨渊收回手指,低声道:“果是三世孽缘。”顿了顿又道:“我要那镜中灵现身,有话问她。”言罢,他取出一道灵符,默念六字大明咒,食指与中指夹灵符,往地上一掷,袅袅青烟升腾而起。

“师父?灵呢?在何处?”我见前方空无一物,忙问。

“在你身后。”他神色平静回应。

我猛地转身,身后竟立着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身着素色罗裙,容颜秀丽,眉眼含情,只是周身散发着淡淡寒意与阴气,吓得我连退几步。虽说不惧灵体,可这般突兀现身,任谁都得惊一下。

“你,你果真和镜中一模一样……”许逸喃喃道,满脸震惊。

“我方才等话语,你都听见了,你有何想说?——杨玉环。”墨渊之言,让我和许逸皆惊掉了下巴,眼前女子竟是赫赫有名的杨贵妃,没想到一来便是这般人物。我忙又细细打量她。

许逸更是脸色惨白,道:“你,你不是说叫婉娘么?原来,原来你是这般有名之人……”

婉娘,不,杨玉环并未否认,她凝视许逸,目光缱绻,似有万语千言,许逸亦是满脸惊诧,神色变幻不停。

“那是我为与你亲近,取的小名罢了。况且,名姓不过代号,我总归是我。”她柔声道,转而望向墨渊,“果真是高人,那我便讲讲我与他之事。”

“我与逸郎的孽缘,自千年前便起始了。那时,他是隋朝大将宇文成都,我乃江南名妓柳嫣,偶然相逢,他为我赎身,安置于别苑,我们情投意合,本欲结为连理。可偏逢乱世,朝廷动荡,他被卷入权力纷争,奉命出征平叛,临行前,对我许下诺言,待凯旋,定八抬大轿迎我入门。我满心期许,等他归来,却等来他战死沙场噩耗,我万念俱灰,投河自尽,香消玉殒。”

言及此处,她稍作停顿,似在回味往昔痛苦,眼眶泛红。

“第二世,他投胎为宋朝书生秦少游,我则成了他表妹苏瑶,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暗生情愫。家中长辈察觉,欲为我们定亲,可彼时,秦少游需赴京赶考,求功名以光宗耀祖,我虽不舍,亦支持他前行。谁料,这一去,他高中状元,却被权贵相中,强招为婿,我苦等无果,抑郁而终。”

我不禁又瞧了眼许逸,心叹这人投胎尽是些有名有姓角色。

“第三世,前世还在情场失意的我,成了大唐贵妃,他投胎为宫廷画师顾言,为我画像时,我们目光交汇,往昔情愫瞬间点燃。可身处宫廷,身不由己,安史之乱爆发,马嵬坡下,为平众怒,唐玄宗无奈赐我白绫自缢,他为护我,也被乱军所杀。命运弄人,我们又一次错过。”

“你每一世都没前世记忆么?”我忍不住好奇问道。

她轻摇螓首,道:“唯有临死一瞬,前世记忆才会涌现,投胎后,便又忘却。所以,我执念不散,附于古镜,盼着能寻到逸郎,再续前缘。”

“等待?那若他没淘到这古镜呢?”我追问道。

她露出一抹苦涩笑意,“那我便一直等,十年,百年,千年,直至他出现。”语气决绝,我心下动容,侧目看许逸,他已是泪流满面。

“逸郎……”婉娘低唤,抬眸泪眼望许逸,二人深情凝望,许逸此刻心境想必纷乱如麻。

“如此,委托便成立了。”墨渊清冷声音打破氛围。

“嗯。”许逸点头。

“放心,我定寻出根源,化解你们三世孽缘,决然不负所托。”我说这话时,鼻尖酸涩,心头沉甸甸,不知是为他们三世坎坷情路,还是婉娘漫长无望等待,若有男子这般待我,管他是人是鬼是灵,我……我定生死相随!

墨渊忽起身,朝婉娘甩出一道灵符,青烟过后,婉娘消失不见,“许逸,婉娘暂留于此,你先行离去,待事成,我自会通传你。”

许逸眼角噙泪,轻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几步后又顿住,回首望我,“望你定要助我们。”

我郑重点头,目送他跨出门,其出门瞬间,屋内相关记忆便被抹除,唯有等我任务完成,墨渊施梦召回,待他付出一声嗟叹,这前世旧梦旅馆的记忆才会永消。

初到长安

“师父,那我该去往何处?”

墨渊瞧我一眼,道:“你觉着呢?”

我略一思忖,道:“应是隋唐之际的隋朝,此为他们第一世,若能助宇文成都避开战死结局,许逸与婉娘便能顺遂结缘,第一世孽缘化解,后续或许便能改写。”

“嗯,有长进。”墨渊面上似有淡淡笑意一闪而逝,“你抵达之时,约是隋炀帝大业十二年,宇文成都随驾巡幸江都前一月。”

我忽想到一事,道:“那约莫只需在彼处停留两三月即可。”这般瞧着难度不大,很快便能返程,且异时空一月,等同现世一日,算来不过三四日便能归来。

墨渊颔首,道:“此次任务,理当不难完成。”顿了顿又问:“你的灵符呢?”

我摸了摸衣内暗袋,笑道:“都贴身带着。”

“不到危急关头,切勿人前展露法术。”

“师父放心,即便不用法术,我也能速战速决。师父快送我去吧,我盼着帮许逸与婉娘,哦,该是宇文成都与柳嫣。”我满心急切。

墨渊走近,从怀中取出一串佛珠,递至我手,佛珠共十颗,色泽各异,有黑、棕、橙、蓝、青等,颗颗圆润光滑,透着古朴暗光,墨渊神色凝重道:“这十颗佛珠,对应天、地、日、月、星、风、雨、雷、电、空,万不可遗失,缺一颗,我便难召你回。”

我点头,师兄那也曾见类似佛珠,寻常佛珠可助凝念静心、辟邪驱祟,师父所予这串,珍贵非常。我将佛珠套于腕间,默默祈愿千万别丢,我可不愿滞留古代余生,且若回不来,后果不堪设想。

“师父,放心,我定不辱使命。”我心头满是激动。

“怎,你便想这般离去?”墨渊瞥我一眼。

“对啊,师父交代皆铭记于心,快送我回隋吧,我急着助他们。”我迫不及待。

他凝视我,忽而开口:“苏瑶,你千万记住,莫与历史人物生情感纠葛,不然,我亦难护你周全。此仅为桩生意,万勿投入私情。我送你至长安,后续便看你自己。若遇险境,借‘风’珠联络我,我会召你归现代,明白么?”他指了指我腕上那颗蓝色佛珠。

我心头暖流淌过,笑道:“原来师父挺关心我哩。”

他眼中似有情绪闪过,别过头,“怕你本事不济,损我颜面。”

“师父,别嘴硬啦,哈哈。”我笑出声,墨渊有时当真可爱。

“好了,速出发吧。”墨渊面上尴尬一闪,又恢复冷峻,顺手在我包袱里塞了物件,退后几步,于我前方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吟诵咒文,我惊觉腕间佛珠光芒渐盛,愈发夺目,刺得眼难睁开,周身燥热,意识渐模糊,隐约听闻墨渊念:“时空幽径,此刻开启……”而后便没了知觉。

待悠悠转醒,浑身酸痛,仿若散架,猛地睁眼,不禁惊呼,四周野草丛生,荒芜寂寥,哪有半分城市影子,师父呀师父,这偏差也太大了,虽说宫廷画师不算高位,可怎会身处这荒郊野外?心下紧张起来。

待镇定些,忙摸衣内袋,隐身符、驱邪符、唤灵符俱在,又瞧腕上佛珠,也完好无损。忽想起墨渊在我包袱塞了东西,翻出一看,原是几枚精致银锭,墨渊考虑当真周全,当了这些,暂不用为钱财烦忧。

眼下首要之事,是如何去往长安?若像故事里那般,偏离甚远,可真愁人。望了眼腕上佛珠,我压下求助墨渊念头,初次执行任务,不能叫他小瞧。我不信到不了长安。

定了定神,我盘膝而坐,取出灵符,默念咒文,召唤附近浮游灵。尘世有灵,执念深者、心愿未了者,死后化为浮游灵游荡人间,极易被感召。

微风拂动,草丛沙沙作响,一道青光闪过,灵符化出个八九岁小男孩模样灵体,我微愣,心叹功力有待磨砺,不过既已召来,便问问。

“小娃,你是隋人么?”

他点头。

“可知长安在哪?”我追问。

他又点头,伸手朝草丛外指去,“沿此官道直走,便是长安。”

我心下稍安,还好离长安不远。

“那远么?”

“不远,骑马约摸个把时辰。”

“什么!”我又惊起,骑马个把时辰,那步行不得走到天黑?

“罢了罢了,多谢,你回吧。”我又念咒,结印送他归位,只剩灵符飘落。

我收好灵符,无奈起身,望天,天色尚早,凉风拂面,打个寒颤,瞧季节,似是暮春,看自己这身湖蓝衣衫、月白长裙,到了长安,还有件要紧事——换身隋服。

走出草丛,便见条不宽不窄官道,前后无人,只得沿路前行。心盼此刻能有马车路过,好搭个便车。

正想着,身后马蹄声起,回头望,尘土飞扬,隐约见一人策马疾驰而来。天助我也,可马速飞快,瞧着不停,管他呢,试试再说,我冲到路中,大喊:“停下!停下!”

马竟真停了,我正窃喜,马鞭却随之落下,虽快,我仍本能握住,心下火起,抬眸欲理论,对上一双深邃锐利眼睛,愣住了。

出乎预料,此人很年轻,二十上下,身形矫健,容貌英挺,一袭玄色绣金边隋式长袍,衬得气质华贵,气势凌人。令我诧异非其容貌,而是那双眼,仿若寒潭,深不见底,透着冷厉与审视,被瞧着,似能看穿人心,我……好似惹了不该惹之人。

“好大胆子!”他微微皱眉。

“是你不分青红皂白挥鞭,我自卫罢了,难不成任你抽一鞭?”我脱口而出。

他似没料到我敢顶嘴,微愕后,眼中怒意隐现,道:“是你先拦我马,单此一条,便能治罪,还有,”他上下打量我,“你从哪来,穿得稀奇古怪,披头散发,成何体统!”眼中满是惊讶。

“我从远方来,穿着虽怪,可绝非坏人。”我不耐回视,若非墨渊叮嘱,早贴定身符抢马跑了,哪费这般口舌。

“那为何拦我马?”

“我想去长安,你能带我去么?”

“不行。”

“若带我去,我能付你报酬。”

“报酬?我不缺。”他嘴角微扬,满是不屑。

“你这人好不善良,见落难女子,不该帮衬一把?忍心看我徒步,还有野兽匪徒,孤身涉险?”我把惨状一股脑说给他听。

“与我何干,我本非善类。”他冷冷道,可眼中神色稍缓。这究竟何人,初来隋朝就遇这般铁石心肠家伙。

“罢了,不求你,随我自生自灭,被野兽叼了去罢。”我忿忿然,瞪他一眼,径直往前走。

刚挪了没几步,骤然间马蹄声哒哒传来,我尚未来得及反应,身子陡然一轻,转瞬就被拽上了马。

我错愕转头,正撞进他那双仿若幽潭般深邃的眼眸里,其间竟隐隐浮动着一抹促狭之意。

“欸,你这是做甚……”

“罢了罢了,我便破回例,小丫头。”他刻意拖长“小丫头”三个字,语调里裹挟着丝丝缕缕调侃意味,像是瞧着个莽撞又有趣的小物件。

“我,我又没求你这般。”我满心不忿,情绪低落下去,自觉虽说不上倾国倾城,可模样也算灵动娇俏,怎的这亲昵称呼从他嘴里冒出,就满是轻慢、透着股子瞧不上的劲儿呢。

生平头一回与陌生男子挨得这般近,况且还是千年前的古人,心底泛起难以言喻的怪异之感。

他周身缭绕着淡雅龙涎香气息,嗅着这味儿,再看他那身裁剪合宜、绣纹精致的衣袍,想来定是出身不凡,妥妥的世家公子哥儿。

骏马扬蹄飞奔,风声在耳畔呼啸,约莫过了大半时辰,远方一抹巍峨黑影闯入眼帘,待近些,那朱红色的城墙巍峨耸立,“呀,长安城!”

我按捺不住喊出声,心潮澎湃难抑,满心都是对即将目睹大唐盛景的期待,也不知和视频里描绘的可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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