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角龙掉下来了,同样掉下来插进地面里的还有那杆足足有近两米三长度的骑枪。
看着那边脱掉上半身盔甲的伊芙兰登,李维自然知道这贯穿星辰的stella出自谁手。
可是...
那是能用来当投掷武器使的玩意吗?
李维不是没见过以力量惊人著称的冒险者,但伊芙兰登...
这是她的‘天赋’吗...
此时也顾不得想太多,但伊芙兰登的表现有些超出李维的预期。
再次找到黑角落坠落的地点,李维对着伊芙兰登大声喊道:
“做得好!我待会去破坏它的四肢,你看准时机攻击它的眼睛,鼻子或者颈下无鳞片覆盖的区域,这是它的痛点和弱点!小心它的尾巴!”
随后,李维以极快地步伐接近着那边尘土飞扬的地方。
“...呃啊...”
方才投掷的姿势有些问题。
现在右臂...使不上力。
脱臼,肌肉拉伤...脱臼倒还好说,但肌肉拉伤不是现在能马上解决的问题。
伊芙兰登扶着自己的右臂站起身,随后用左手别扭地抽出腰间的剑。
她做到了...就像李维之前所做的那样,将原本在天空高高在上的存在给拉到地面来。
这是曾经的自己从未达到过的极限,也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伊芙兰登发现,这给予了自己无与伦比的满足和自豪...
这美妙的感觉让她忘记了疼痛,无暇顾及处于废能状态的右手,甚至连方才脱下的盔甲都不想理会,直直地向着李维的那个方向冲去。
她露出了笑容,喷涌泵张的血管从未像现在这样有力地跳动着。
这就是...冒险。
而等到伊芙兰登到达位置后,她看见了对骑士而言,更为美丽的东西。
...
那是只有在舞蹈中才能看见的,极致,极限,而又优美的臂展。
再联想到这个舞者是在与龙搏斗,那拼尽全力伸出的双臂之上,又带上了无与伦比的危险魅力。
正常的剑术中,不会有这样极端的架势。
哪怕是暴露身体中线,强调进攻和侵略性的鹰段起势,也不会出现这样完全放弃防守和格挡,只追求力量和速度的挥剑。
每一击都用尽了身体每一个能扭转的关节的每一份力量,而这过剩的力道会带着用剑的人身体旋转腾挪,犹如舞步回旋,挥出下一次斩击。
那不是剑术,至少不是伊芙兰登所认识的剑术,那是人在和剑跳舞。
而那只鲜血飞溅的黑角龙,是他的舞台。
伊芙兰登被这震住了,哪怕是珐格兰丝王室里养着的近百名舞者里,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能跳出这样富有动感,饱含节律的舞步,每一步都踩在了黑角龙无力地反击的前一刻,像是冬天飘飞的雪花。
这支危险的舞蹈,深深地刻进了她的内心。
而在李维这边,一切都像他计划的那样进行着。
在他潮水涌来的攻击下,黑角龙左腿的膝关节被刽去,踝关节被切开,肌腱被斩断,如同手术刀一般精准地切在了要害。
黑角龙的身体再次失衡,但它已经调动不了多少反击的力气。
在躲过它堪称气绝反击的挥爪和摆尾后,黑角龙的左腿彻底报废瘫倒在地。
“给它最后一下!”
伊芙兰登行动了起来。
躲过黑角龙的临死挣扎,伊芙兰登持剑跃起,来到了黑角龙的头颅之上——
原先凝结在它眼中的冰块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没入其中的剑身。
噗呲,噗呲...
伊芙兰登能看到黑角龙另一只眼中的狂暴和不甘,能感受到它的血液喷到自己手上的灼热触感,能感受到它的身躯在渐渐死去。
随后化为平静。
她杀了一条龙。
就像她小时候看过的无数的骑士冒险故事里,杀了一条龙。
而更令她感到感动的是,这还只是她的冒险的开始。
是的,一个开始。
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在日后只会被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笑着提起的开始。
“我本以为要想办法找下一条了,没想到你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做得好,伊芙兰登殿下。”
“...”
“怎么样,这是你想要的冒险吗?”
看着李维还沾着血液的笑容,伊芙兰登缓缓转过头。
自己的手上,身上也全是猩红色,一点也不体面。
但她觉得这比什么盔甲都令她安心。
当然,要说最让她安心的是...
“?!”
李维被一个体积不大但分量十足的拥抱猝不及防地推倒,倒在了黑角龙首级的一旁。
公主殿下的金毛给他一股毛茸茸的触感,随后耳边就传来了一道压抑到极致后盛大释放的大叫:
“李~维!!!!!!!!!!!”
“额...我在。”
“我是冒险者!”
“你是。”
“我是骑士!!”
“你当然是...”
“我是冒险骑士!!!”
“你确实是...”
“我是冒险猎龙骑士!!!!”
“你说是那就是...”
“我是伊芙兰登·珐格兰丝!!!!!”
“是是是...”
笑声伴随着意义不明的欢呼环绕在黑角龙未冷的尸首旁,想必这积极向上的声音也能让黑角龙的灵魂安然离去。
它没意见。
战斗后的宣泄,冒险时的激情。
她和芬妮相像的地方,或许远比李维想象得要多。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无论怎么说,伊芙兰登现在很快乐。
和一个她不久前还不太喜欢的家伙,度过了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为快乐的一天。
...
返程的路,就像一支舒缓乐曲的尾章。
不那么令人印象深刻,但也流动着纯粹的美好,就像这支曲子前半段给人的感觉一样。
依旧是那个全副武装的少女,铮亮的盔甲在夕阳的余晖下被镀上了一层深刻的金色,少女的金发也像点燃的黄金,在绚烂中闪烁着红色的焰尾。
那只托尔兽已经习惯了少女骑在它的背上,不过它现在的负担还要更重一些,因为在后面还绑着从黑角兽脑袋上割下来的那对龙角。
最赚钱的就是这个了。
黄昏的草原,远处隐约可见的巨木,骑着马的骑士少女,在前方牵着小牛马的李维。
伊芙兰登觉得现在这一幕不太像骑士和扈从,在她朝气蓬勃的脸庞之下,更像是骑士和公主。
当公主也不错。
“李维,那棵大大的树是什么?”
“一般就叫它巨树,伊芙兰登殿下,是贯穿第一层到第五层的标志性存在。”
“叫我伊芙。”
“?”
“我们不是冒险的同伴吗,叫我伊芙,不要叫我殿下。”
“好,伊芙。”
“嗯!”
伊芙兰登看着李维的背影,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了他微笑时的样子。
他在前面给自己牵着马,自己抚摸着身下托尔兽的鬃毛,缓缓地踏上归途。
踩过的草,不知名的花,飞舞的虫鸟,归途的路。
虽然她心中依旧期待着能赶快回到潘多拉,看见更多新鲜而扣人心弦的东西。
但她现在却又希望,这段摇摇晃晃的旅途啊,又能慢上一些。
她有点不舍,自己在他这里做公主的时间。
此时的伊芙兰登还不知道,现在她所看见的光景,将会在未来许多年后,她苦闷不已,她欲言又止,她阵痛难耐的许多个夜晚中,化作那杯有毒的鸠酒,滋润但又毒害着她的内心。
那时的她将无比怀念,而又无比心痛现在所看到的一切。
所看到的一切,有关于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