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上去了。
但对于骑士来说，他们上去反而有些麻烦。这样就照顾不到了。救人会很麻烦。他相信医生，但不相信这里的怪物。它们总有花样。
原则上来说，他也不愿杀太多。
击溃首领即可。失去领导的怪物只会丢盔弃甲四散奔逃，即使其中几个会成长为潜在威胁，也能在下一次控制住。
“砰！”
最后一颗子弹。最后一个天王的脑袋应声开花。
杂兵们失去指挥，四散逃命。
而且，质量越来越差。
骑士看向八角笼里的那个怪物。肢体，躯干，内脏都来自其他的生物，可能只有大脑才是它自己的。缝合派肉搏型，在这一层并不多见。虽然这层的魔物们兴趣相当恶心，但对自身却很少下得去刀子。对它们来说，用未经改造的纯洁肉体战斗是追求。
那么，就是受人指使的次品了。
是校联合会吗？他绕着八角笼踱步，那个笼中怪物也只是抱起双臂，以凶狠的眼神回敬。两个生物在混乱中高傲地对峙。手臂上的刺青。来自校联合会的安保部长。
啊哈，情报准确。回去得好好奖赏一下阿羽才行。小孩子喜欢吃可丽饼，找机会带回去一份。
“怎么，觉得我不够格吗？”那怪物开口，用十几种混合在一起的声音挑衅，“还是在害怕？那就滚回家吃奶去吧。”
无论脑子是不是它的，都没有挑衅的天赋。
骑士确认笼外不会再有杂兵捣乱，解下剑，丢下枪，轻轻一跃翻进笼子里。
跨层的支援随时可能到来，但他一点也不担心。除了他打破的口子，只有一条路能上那个包厢。剩下的时间够他温习一下拳头功夫。
“嚯？有胆量。”
话音未落，拳头呼啸而来。
骑士后撤堪堪躲过，抬手防护吃下第二击。不怎么疼。一脚自下往上结结实实踢进肚子里，短暂腾空，又一记鞭腿把他抽到带刺的笼网上。这下有点疼了。
摆拳。
骑士抬手挡住，趁机近身，又多吃下两拳。眼睛反应过来了，但身体实在生疏。上一次在正常速度下搏击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怪物发出不屑的嗤笑，放弃追击，张开双臂挑衅。
没有熟悉的气味。骑士吸吸鼻子，肮脏愚蠢的混合血腥味。不用考虑接肢的损伤。第七十八层方向有异样。来了吗？反应真快。
他举臂，蹬地拧身送肩甩出拳头，趁那怪物一口血喷出来前再接上两拳，矮身闪过一拳。欺身向前，身后留下几个发力蹬出来的小坑。
怪物神色慌张，但为时已晚。
它胡乱挥舞着手，嘴里尖叫着还没派上用场的咒语，呼唤还没来得及启动的暗器机关，结结实实接下骑士一拳。
他的下巴在一瞬间崩开，骨头碎片轻松切开舌头，贯入大脑，击穿头盖骨飞出去。缝合的躯体应声倒下。
生物立场击破。骑士操纵怪物体内的血水，把他的大脑彻底绞烂。
骑士擦擦手，吸取那些混浊的血水，抬头看一眼包厢。然后慢悠悠撕开带刺的铁网，走回去，捡自己的装备。
他有点想抽烟，但医生不喜欢烟味。
入口在哪来着？
。
。
那东西还在尖叫，刀子已经在酒井玲也脖子上按出一道血痕；医生也还在向前，根本不在乎肉盾的死活。
附近还有怪物，大江星能感觉到，但看不见。她闻到手术器械与酒精的刺鼻气味，以及魔物的腥臭。
那东西最后还是撑不住了。它尖叫着把酒井往前一推，向后逃跑，又踩在排泄混合物上滑倒，被医生一刀挑死。
几个魔物在同一时间显形，乱刀砍来。
医生沉肩横刀，架住其中三柄，肩膀上硬接下一刀，皮开肉绽。大江甩出早已积蓄好的能量拳，磅礴能量将围攻来的半数魔物轰成肉泥。
然后是第二拳。
“什——”
她挥不动手了。某种逐渐增强的阻力拦住她，最后将她整个定格在空中。在眼球被定格之前，她看见一个手拿怀表的小个子魔物。
是时间停止者。
它嘎嘎邪笑着，迈着罗圈腿，向她走来。它脑门全是汗，眼角留着泪珠，身下踩着黄色的脚印。
明明只是一个小鬼而已——！！动啊，身体为什么动不了？！大江无声且毫无动静地挣扎，带着并不怎么高涨的愤恨与不甘。
她想过战死以向其他魔法少女们赎罪，但不是这种方式。
玻璃破碎的声音。
那个小鬼扭头看向大江视线外，得意的笑容瞬间消失。它又开始哭喊，癫狂地按动怀表按钮，最后把它甩出去，连滚带爬地去捡地上的刀子。
是医生。
医生撑破了冻结的时间，在爆绽的裂纹中缓慢前进。
大江从没见过能撕破时间的人，也没想过那张貌美的脸上能有如此愤怒的表情。
小鬼抓起刀子向她这边跑来，看起来是要拿她当肉盾。
“！”
尖锐的破空声，恶心的脸最终停在她面前半步。
时间的补偿运动来得很突然。大江勉强站稳，拳头如约轰掉另外半边魔物。医生已经去到酒井身旁，他看似早已习惯。
他拨开手术台上的杂物，徒手拧下那些碍事的改造机械臂，抱着酒井放上去。
酒井玲也半睁着眼，还在呼吸，却没什么动静。她的左手和右腿被切掉了。上半身没什么伤，下半身——大江没敢看下去。
“真麻烦。”医生咕哝，“那个家伙在就好了。”
他撑开酒井的眼皮，又把耳朵贴在她胸脯上，用手指轻轻按压每个必须检查的节点。没有反应。直到按在小腹那个刻印上。
整个躯体癫狂般剧烈颤抖，喉咙深处挤出不成词句的叫唤，几乎每一个孔洞都往外喷涌着体液（甚至包括截肢的断面）。其中一股浇在医生脸上。
“啧。”他没有把手挪开的意思，“离远点。”
大江下意识退开，差点撞上赶进来的织田逢世。
入口出现更多魔物，但不知骑士去了哪里。大江及时捂住织田的眼睛，没让他看这个场景。他依然能感受到。
精神力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他需要去角落里吐一会。
“我去拦住它们。”大江双拳相碰，引导出纯黑色能量体。
“别冒险，很快就能出去了。”医生环视这个包间，像是在评估其他被肢解缝合的俘虏是否值得一救。“真该死……老秦！”
“啪擦！”
包间侧门被向外扯开，浑身浴血的骑士走了出来。他擦擦匕首，塞回靴子里。在他身后，血液与魔物残骸向上浮起，凝固，将门重新封上。
“类型？”骑士瞥一眼大江，酒井，以及蹲在一旁干呕的织田。
“意识排泄二型，D类。”医生放开手，就着酒井身上的几块破布擦了擦。
“一群畜牲。”
“赞同。”
“中度麻醉。”骑士脱下皮手套，搭在枪柄上。
“其他呢？”增幅光幕中分出一寸灰色，在医生手中微微发光。他给酒井来了一巴掌。“太多了，肯定走不完。”
躯体不再颤抖，体液也不再涌出。
“没有大脑，只是肉块。”骑士接替医生的位置，手掌按住小腹，指尖微微用力。“只有大脑才是关键。”
“……最好快点。”
“我会的。”
医生在大江身旁站定，从运动小挎包里掏出两管浅蓝色药水，夹在指间。脸色不怎么好看。
“医生，我们现在……？”
“等他完事。”医生烦躁地咕哝一句，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缓下语气。“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这个地方剩下的——这些可怜人的脑子和灵魂都被取走了，救出去也只是一坨死肉。心里不要有负担，即使是我们也无能为力。”
“嗯……”大江瞥一眼织田。后者还在干呕。“那您说的意识排泄是……？”
“魔物的恶趣味咒术，会让你把你自己的灵魂拉出来。”医生毫不忌讳其中的重口成分。
织田呕得更厉害了。
“那二型D类……？”
“我和老秦图方便做的分类，”医生拨出一部分光幕，抛在织田身上。“二型的意思是灵魂实体化时以流体状排出，而D类则是排出后所作的用途。”
周遭的液体不约而同飘浮起来，在骑士身旁盘旋，又俯冲而下。一头灌入酒井玲也体内，固定，另一头迅速向外延伸，穿出包间天花板。
织田好多了，只是跪着喘气。
大江有预感自己再听下去，也要和织田同学一样了。
医生难得地坏笑一下，只是有些勉强。“D，代表可食用。”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一群操蛋的畜牲。”
所幸，她忍住了。
“……到底是谁在做那么过分的事……？！”
“这得等她醒了以后自己说。”医生说，“她是很坚强的孩子，要是不发出求救信号我们都找不到这来。”
“……”
大江无话可说，事情发展实在超出预期。但至少，她不会再后悔一次了。
“找到了。”骑士说。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遥远，有什么在同样遥远的地方回应，但绝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那就——”
有什么在血肉浇筑的门之外敲打，一次，两次。门上啪擦绽开一条裂痕，血液顺着裂口淌出。“——来头不小嘛。”医生活动活动脖子，拔出直刀。“大江，保护好老秦。”
“……我明白了！”
紫色的影子冲破门口，一闪而过的寒光直向医生颈间扑来。仅仅一瞬，三柄圣剑交错落下，卡住那只尖锐扭曲的爪子。
第四柄浮在医生身边。
那是一个紫色的魔女。她尖笑着，张开重重利齿，嘴里滚出一条舌头。舌头上画着炭黑色的符文阵。
“糟了。”医生说。
“——■■■■■————！！！”
足矣刺穿灵魂的魔音即刻袭来，携带诅咒的音符，呼啸着席卷整个包间。却停在医生面前，再也不能前进。
那是一道符纸。
“休想……伤害他们！”
织田逢世张开嘴。符纸向前更进一步。
他是精神力的天才，能力却是言灵。因此没法正常说话，来自精神世界的回响会严重损伤他的大脑。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魔女没有退却，扭曲的笑容往耳后越展越大。
大江本应该立刻支援，但魔女的脸实在太过熟悉。魔女也在盯着她，眼睛里的紫色辉光似乎更亮了一些。她被盯上了。
水流将一股不透明的纯蓝色液体牵引而出，整个塞入酒井的身子里。
“医生。”骑士吐出一口蒸汽。魔女向后退了一步。
“抓紧了！”
医生甩出药水，操纵圣剑击碎试管。骑士立刻伸手，药水组成一张椭圆水幕，自前向后平移而来。所触碰到的东西都被瞬间吞噬，消失不见。
拦在最前方的织田逢世先被吞没，接着是医生。符纸与圣剑失去控制，被魔音击碎。
“——大江——星——！！！”
水流盘旋而来，一只手放在大江肩上。“走了，魔法少女。”骑士说。
在被吞没之前，大江终于认出了那个魔女。那是她的后辈，因她而堕落的魔法少女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