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野花簇拥而成的入口,或蓝或紫,或黄或白,层叠的叶与花无序地编织成织锦,于从远处山峦透过的夕阳下是不加雕饰的质朴。
米简从不知道米尔顿外还有这种地方,花园的中央是一座典雅的宅邸,白色的外墙上是细腻的浮雕,透亮的窗户反射着阳光,略显刺眼。
几座花坛环绕着宅邸,秋菊盛开其中,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几颗槐树枝叶繁茂,树下是一片阴凉,有着兰花几颗。
“米简姐姐,这里好漂亮。”
尤妮跑到花丛当中,摘下一朵雏菊,戴在头上对着米简傻笑,随后又跑向远处,头上那朵雏菊又掉在花海里。
风吹拂过花海是沙沙声,米简弯腰拔起一根酢浆草,捏在手里把玩着,过去的人很喜欢用它的根茎擦拭铜器,使其光泽鲜亮。
“你是从哪个时代来的。”
突然搭话的是一个棕发的少女,一点声音也没有就站在了米简身后,吓得她手里的酢浆草都被捏碎。
“你是从哪个时代来的?”
她见米简没有回答,又问了一次。
“什么意思?”
米简往后退了几步,与她拉开距离。
“不是吗,”她蓝紫色的眼眸像是一滩清水,倒映着米简,“抱歉,我看你的眼睛很特别。”
眼睛,米简下意识遮住眼球,她对这双显眼的鲜红眼睛称不上喜欢。
“我是伊莉丝·爱因思斐尔,炼金院二年生,这里是你的宅邸吗。”
“米简,元素院新生。”对于她的问题,米简摇了摇头。
“你好,米简。”
伊莉丝伸出手,脸上洋溢着友善的笑容,即使米简对她的友善没有任何表示,依然维持着笑容。
“我路过这里,见到风景不错,就进来转了转,”伊莉丝的目光落在那座宅邸上,略带苦恼,“但我没经过这里主人的允许,要是米简认识这里的主人,还请和他说一声我的不请自来,不要怪罪我。”
米简沉默着,没有接话。
“那个孩子也是新生吗,在这时候入学,你们的‘天赋’肯定不差。”
米简看向蹲在野花丛中不知在干什么的尤妮,点了点头。
“她叫什么名字。”
“尤妮。”
“……真像朱莉安娜。”伊莉丝的笑容一滞,嘴角扯了扯,没再笑出来,眼中多了几分米简看不懂的感情。
“谁?”
这人精神似乎不太正常,米简不太想继续和她说话。
“我朋友的妹妹,没什么,她很可爱。”
“再见了,米简,祝你好运。”
说完后,伊莉丝头也没回的走了,嘴里哼着米简从未听过的曲调,渐渐远去。
奇怪的人,不过这里会魔素这个东西的人脑子都或多或少不太正常,这样的人在其中已经算正常了。
“姐姐,刚刚那人是谁?”
尤妮手里拿着一个花环,用地上的野草野花编织而成,和这片花海一样的色彩斑斓,将花环放在米简头顶,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不认识,是个怪人。”
米简取下头顶的花环,放回在尤妮头上,揉了揉她的发丝。
“姐姐,你带着花环的样子很漂亮,和书里的精灵一样。”
米简眉头一蹙,被人夸赞漂亮还是头一次,感觉很古怪。
“别玩了,迟到了可不好。”米简看了一眼落日,时间不早了,‘宴会’应该是在那座宅邸里。
“好吧……”
尤妮似乎有些不满,花环被她放回地上,与周遭的花草又融为一体。
“不过真是奇怪,这么大个地方,一个侍者也没有。”
这可不像是贵族的做派,这么大一片花境哪怕是用魔术也要耗费不小力气。
“……简小姐,这边!”
遥遥传来一声喊叫,米简循着声音看去,是欧若拉,站在宅邸门前招呼着她们两人。
“走吧,尤妮。”
宅邸里面意外的朴素,只是挂着几幅画,除此之外就是上到二楼的楼梯和一条长廊。
“布拉姆先生呢。”
欧若拉在前面带着路,看来这里真的一个侍者都没有,连客人都要来接待后来的人。
“他和公爵大人在餐厅,真没想到那个布拉姆先生竟然会料理,”欧若拉边感叹着,边带着两人到餐厅,“这里就是了,他们刚刚还在这。”
“诺瓦……”
说是餐厅,其实是开放式的厨房,再连接着一张桌子。
这样式的餐厅,恐怕下毒的时候有些困难,还是祈求不要发生不好的事。
坐在那就能看见对面厨师的料理过程,灶台上的汤锅还在煮着东西,烤箱里有一只火鸡在被烘烤着。
空气中是一股好闻的肉香,和复杂的香料味。
阿斯克坐在一旁,他的小包就放在脚边,尤妮见到他后脸上挂上了淡淡的红霞。
米简真不知道阿斯克对尤妮做了什么,让她对他这么着迷,或许这就是青春。
尤妮到了这里反而束手束脚起来,与阿斯克不敢有目光接触,欧若拉让她在阿斯克一边坐下,随后拉着米简到了窗边。
窗外是一片薰衣草,景色很美。
“我可听说了,公爵大人对你有些兴趣,所以准公爵夫人,您可要好好记住我,以后……”
“打住,你从哪里听说的,从谁嘴里流出来的。”
“原来确有其事吗,”欧若拉捂住嘴,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我还以为公爵大人说笑的。”
“公爵大人这么低调来到米尔顿,难道真是为了你?”
“什么和什么,你再乱说,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米简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是气的。
“诺瓦亲口说的他要追求我?”
“他和好多人都说了,多亏这件事,学院里的人终于发现了公爵大人来到学院当导师了。”
欧若拉见接着逗米简也没意思,摆摆手将这个话题略过。
“所以米简小姐,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姓氏吗。”
“我没有姓氏。”
“唉,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
欧若拉终于放弃和米简说话,但她对尤妮没有兴趣,她不会对一个比平庸稍好一点的平民感兴趣。
滚轮与地面接触的声音传来,布拉姆推着一只宰杀好的山羊,诺瓦跟着一旁。
“……真是抱歉,让您屈尊和我处理这些。”
即便是在做些杂事,布拉姆还是维持着优雅,一举一动尽显贵族的良好教养。
“布拉姆先生,像你这样事事亲力亲为的人在贵族中不多见了。”
“谬赞了。”
布拉姆放好山羊后,向米简和尤妮微微欠身,右手搭在胸前,做了一个简短而优雅的手势。
“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这里是公爵大人的私人花园,有幸能借用,能给各位提供晚餐,更感谢各位拨冗来此。”
布拉姆稍稍欠身,随后又回到灶台前继续料理,娴熟的动作像是一场精心准备的表演。
欧若拉则是拉着阿斯克在那聊天,有意将尤妮冷落在一边,当然阿斯克的脸色不太好看。
尤妮还是少和这些贵族阶层接触为好,被冷落的结果对她是有益的,免得以后接触一些不三不四的贵族。
想到欧若拉说的那些,米简看见诺瓦便生起一阵厌恶,干脆把尤妮丢在这,跑到了后院。
有些事想问清楚诺瓦,但人多耳杂,还是独处时候才合适聊这些东西。
后院种着一大片薰衣草,花穗随着风摇曳,是淡淡的薰衣草花香和一股淡到几乎不可闻的盐渍腌肉的味道。
薰衣草中有座小白亭,当中是一套同样白色的桌椅,米简坐下后看着风景发呆。
“怎么样,这片花海。”诺瓦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边,手里端着一套茶具。
“这就是那天我邀请你来的地方。”
“还不赖。”
诺瓦将茶具放在桌上,咏唱咒文,一汪清水落在茶壶里,不多时淡雅的红茶香气便从茶壶中传出。
红茶和一小壶白色的液体一并放在米简面前,从气味上能闻出小壶里面的是牛奶。
“布拉姆先生说,往红茶里面加点牛奶会好喝很多。”
米简叹息,对于诺瓦这家伙,她的确不喜欢,要是可能,今天也不想见到他。
现在在人前,诺瓦显得是个正常人,等到独处时又是另一副面目。
表面看起来确实是个人类,里子却和别人说的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这算哪门子的放假,莫娜莉丝是想让她来这里被诺瓦玩弄,然后看笑话?
将牛奶倒在茶杯里,米简拿起茶勺搅动几下,浅尝一口,茶香与奶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还不错。
“先前的那具尸体,你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没有,但死去的魔女信徒,是一个魔术师。”
明明眼前是薰衣草的花海,手上是香醇的奶茶,谈话却是这些事情。
真是煞风景。
“魔女会,你知道多少。”诺瓦放下茶杯,撑起手,正色道。
“很少,只知道其存在。”
闻言诺瓦像是泄了力一样,长叹一口气,确实和他想的一样,米简也不知道关于魔女会的详情。
米简认识的魔女只有微珀丝,除此之外她连一个魔女会的成员都不认识,更别提所谓的魔女信徒。
这件事不太像‘嫉妒’的作风,微珀丝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只为掳走一个人,哪怕她真的需要,也不太会对学院内的人下手。
当然也不排除是她干的,或者是她和某些存在一起干的,她可是嫉妒魔女,嫉妒的微珀丝,干出什么来米简都不奇怪。
暴食……其余六大罪的魔女,米简连名讳都不知道,更别说了解她们,微珀丝也是对她们绝口不提。
“真不巧,我也对他们不了解。”诺瓦手中的铁勺和杯子碰撞出声,他看起来很烦躁,“当晚没有目击者,附近的平民都被驱散,除了你的那只猫。”
“你也知道它只是一只猫,它什么都不知道,问过了。”
“……有人来了。”
米简将手中的奶茶一饮而尽,想不明白,那不如先不管,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是阿斯克,他带着尤妮来到亭子边,尤妮看起来有些伤心,不知道欧若拉又说了什么。
“晚宴准备好了,布拉姆先生请二位上座。”
阿斯克推了推背后的尤妮,用眼神向米简示意了一下。
“明白了。”
诺瓦站起身跟着阿斯克回到餐厅,留下尤妮在原地。
“不用听她的话,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米简牵起尤妮的手,她的手有些冰凉。
“嗯,姐姐……”
布拉姆在磨着刀,准备分解烤好的山羊。
“两位可爱的小姐,今晚的重头戏要做好了,先做吧。”
“您的手艺十分好,布拉姆先生。”
“感谢,还请慢慢享用,毕竟是我麻烦了各位,此事能这么快解决,几乎都是各位的功劳。”
先前那只山羊被放在烤架上,炭火在下方熊熊燃烧,炽热的热量舔舐着金黄酥脆的表皮,油脂在高温下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弥漫在空气中。
外皮酥脆的烤火鸡摆在餐桌中央,香料与酱汁混合一起,被抹在其表皮上,不用撕开就知道火鸡的肉质有多鲜嫩和汁水丰富。
布拉姆盛了一碗汤给米简,色泽很是浓郁,其中的肉像是牛肉,经过长时间炖煮变得极其软烂。
喝上一小口,肉的鲜美和淡淡的香料芬芳,如此醇厚的味道让米简很难找一个词去形容。
“好好喝……”
尤妮更是被这味道折服。
分解好的羊肉分在盘中,诺瓦又不知从哪取出一瓶红酒,又倒上几杯小酌。
这气氛挺好,有种多年好友聚在一起的感觉,米简已经很久没体验过了,即便这些人并不熟识。
“米简姐姐,这个不好喝。”
尤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喝了一小块红酒,红晕爬上她的脸颊,整个人开始一晃一晃的。
阿斯克在小包里面取出几颗药丸,递给尤妮。
“尤妮小姐,我这有一些解酒……”
倒地的声音,但倒地的不是醉酒的尤妮,而是阿斯克。
药丸掉在地上,滚落到米简脚边。
“也醉了?”
米简没理会倒在地上的阿斯克,径直站起身,她没喝酒,也不想和逐渐喝醉的众人混在一起。
“我去外面透透——”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手脚忽然变得麻痹,没能稳住身形,米简径直倒下。
最后的视线中,是倒在地上的几人,和放下手中餐刀,缓步走来带着优雅温和笑容的布拉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