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之后才醒来，米简发现她已经不是在餐厅内，而是一处相对封闭的房间，可能是在地下，她能感受到这里空气的陈腐。
空气中是一股诡异的肉香味，和一股极其浓郁的盐渍腐肉的味道，就像是在莫娜莉丝的占卜屋时闻到的一样。
欧若拉死了。
为什么如此笃定？
因为她的尸首就横在面前，头颅被放在桌上，身体被精致地按照部位分成了肉块，其中一块还在铁板上炙烤。
其中一份被烤好的排骨被淋上**，烤的恰到好处焦褐色的肉，淡黄色的脂肪滋滋冒油，点缀上金黄酱汁格外诱人，油脂看起来并不丰富，骨头也格外细长。
可惜让人没有食欲。
布拉姆有鬼，她早该看出来的，又一次险些丧命，又是因为自己掉以轻心。
开酒器将缓缓将木塞拔出，“噗”一声将米简拉回现实，浓郁且复杂而细腻的香气钻入鼻腔，是湿润的泥土、成熟陈化的浆果与橡木桶的香氛。
诺瓦坐在餐桌前，看不到他的脸，米简被藤蔓捆着挂在墙上，只有双脚还能动，尤妮和阿斯克不知道被丢在哪了，四处都见不到。
魔术没办法施展，感受不到魔素的存在，肯定是那些食物有问题，身上的魔药那些东西也当然被收走，米简觉得口袋空空的，长杖也不知道被放在哪。
“布拉姆……”
布拉姆将一盘‘肉’放在诺瓦面前，酒液如丝般落入剔透的高脚杯中，是深邃的且富有层次的红宝石色泽，他背着手彬彬有礼，丝毫没有理会被挂着的米简。
“公爵大人，寻常的食物不能让你满足。”
“什么时候？”
洁白的餐盘，金黄的餐具，极致奢华的宴席，诺瓦没有看桌上的那盘‘肉’，而是质问。
“那天您在看米简小姐时，我就知道，您的兴趣和我一样。”
黑发男人回头看了米简一眼，眼神冰冷的可怕。
“兴趣？”诺瓦抓起桌上的餐刀，是纯金制的，上面是华贵复杂的纹路，金黄的刀身反射着吊灯的光，“您在我面前残忍杀害我的子民，还妄想和我套近乎？”
“我不会看错，您的眼神是食欲，纯粹的食欲，不加掩饰的食欲。”
布拉姆捏起酒杯，往其中倒入血液，轻轻摇晃，酒红透着漆黑的酒液令人作呕，但他放在鼻下陶醉地嗅着。
“不喝一口吗，这是玻利斯尼亚的佳酿，选用的是当年最好的紫葡萄，这的木桶风味十足，总让人欲罢不能。”
“我可不记得你会这样装腔做调。”
布拉姆低垂着眼睑，轻笑一声。
“您知道，为什么人类区别于别的‘生命’吗。”
“你是想说，人类的智慧凌驾于所有生命？”
米简这才看到诺瓦的脚也被藤蔓缠着，被固定在椅上动弹不得。
布拉姆捧起欧若拉的首级，还在滴着血，像是捧着一个精致的艺术品。
“因为相对应的‘知性’，更重要的是随之的‘礼仪’。”
欧若拉的首级被放在餐桌上，脸面还停留在昏迷前的那份平静。
餐刀切割着盘中肉，切断触底后与餐盘发出摩擦声，布拉姆嚼着欧若拉的肉，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
“我们不必为了果腹而吃下食物，所以……”布拉姆咧嘴狰狞笑着，“所以我们追求味觉，公爵大人，就像你一样，好奇米简小姐的‘味道’。”
“果然，比起平民，还是魔术师的肉质更好。”
“塞琳娜·奥克维尔在哪。”
诺瓦将手中的黄金餐刀折断，嘴角微微翘起。
“公爵大人，您有很多问题，”布拉姆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静，“现在是用餐的时间，不应该被琐事打扰。”
“您实在应该尝尝，还是说您想直接上主菜？”
布拉姆的目光放在墙上的米简上，宛如在看一个牲口，待宰的羔羊。
“我一直很好奇，‘灵魂’是何种味道，一想到这里，就难以抑制那种冲动。”
“人们常说，乳汁与血液源于同一种液体，血液中承载的灵魂。”
“可我提纯了这么多血液，也没能得到一滴灵魂。”
布拉姆将杯中的血酒一饮而尽，随后放下酒杯，拿起一把刀慢慢走向米简。
“有人告诉我，‘不死’的血脉当中，灵魂的浓度是一般血脉中的数千倍。”
“可惜我没办法直接触碰不死民，只能通过间接的办法获得‘不死’的血脉，只可惜她承受不了，就变作了一滩血肉，她的血液中也没能提取出灵魂。”
“人只是偶尔罢了，我已经尝过男人女人，平民，魔术师，还有炼金术士的味道，差别很小。”
“哪怕不是灵魂，学院内藏着不少禁忌的存在，您不好奇它们的味道吗。”
冰凉的刀刃贴在米简的动脉处，布拉姆真的会下手，一但下手，葬仪师的身份绝无可能再隐藏下去。
餐桌被几面锋利的金属打碎，束缚着诺瓦的藤蔓尽数被斩断，他站起身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脏污。
“说完了吗。”
布拉姆眼中多了几分吃惊，但刀还是刺破了米简的脖颈，血顺着锁骨染红了白色的领口。
米简想动用魔术反抗，但是半点魔素都没法调动。
诺瓦深吸一口气，似乎在享受这股血的味道，或许布拉姆说的没错，他的确在期待，期待她的味道如何。
“哈哈哈，公爵大人，就是这种眼神，”布拉姆看着诺瓦黑紫色的眼神，满意地大笑着，“明明我们是一路人，我们可以合作。”
“她是我的猎物，轮不到你这种人染指。”浓郁的紫光充斥着诺瓦的黑眸，周遭气息仿佛被凝滞般，布拉姆脸色差了几分。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您还是太年轻了，诺瓦克洛斯。”
金餐刀被捏成粉末，一柄长剑在诺瓦手中生成，没有多余动作，直接斩向布拉姆的咽喉。
“-Ignis-”
地面上符文几乎瞬间浮现，炽热的火凝聚成一个火人，将诺瓦手中的长剑融化。
“你是怎么用出炼金术的，体内的魔素应该被彻底封锁了才对。”
“谁告诉你，我用的是炼金术了。”
金粉转变，这次是一柄长枪，枪尖划破空气，刺穿了火人的胸膛。
又是这种目光，米简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诺瓦还是死死盯住她的脖颈。
火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从声音上能判断是一个女孩。
“好……饿……”
“布……拉姆……我……”
诺瓦挑飞火人，她砸在餐桌上，将一桌血肉砸落在地，木头很快被烧着，肉很快就被烧成焦炭，但她扑在欧若拉的尸身上，大口大口地吞食着。
“救……杀了……我！”
诺瓦掷出长枪，将想要逃走的布拉姆的大腿扎穿，钉在地面。
“她就是塞琳娜·奥克维尔吧。”
外城的那个仪式交换而来的东西，恐怕就是如今她这副模样，火人的皮肉被自身的火焰灼烧，却又在不断地重生。
“暴食，可以通过吞食获得力量的诅咒，这是明令禁止的仪式，七大罪的一切都是禁忌。”
“公爵大人，她承受不了不死的污染，只是废物再利用而已，像是人天生比低下的畜生高级，人与人也有阶级，而她只是一个下等贵族，为我等献出生命是应该的。”
火人在地上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爬向诺瓦，在地面上拖行出一道焦黑的痕迹。
“-Aeris Mutatio-”
火人周围的空气被剥夺，诺瓦利用变气术强行制造出一小片真空。
几乎同时，塞琳娜身上的火焰被熄灭，露出火下那具面目全非的身体，只能勉强看出来一个人形。
塞琳娜在地面上挣扎着，张大着嘴，却因为没有介质传声，众人什么也听不见。
“有时候，我总在想，你们这样的老东西，会不会太过缺乏想象力了。”
诺瓦深呼吸几口气，他体内的诅咒已经几近发狂，太浓郁了，那股味道。
但比起米简身上那股好闻的气味，还有一种同样吸引他的恶臭，这股恶臭他很熟悉，就是仿制的不死民血肉的味道，但又不是，这是真正不死民的味道。
“说吧，不死民在哪，”从布拉姆大腿里拔出长枪，枪尖抵在他的咽喉，诺瓦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刺破喉咙，“私藏禁忌的存在，在帝国可是死罪。”
布拉姆脸色略显苍白，无征兆地笑了起来。
“不愧是恶魔公爵，但那又如何，”布拉姆迅速咏唱了几个咒文，微微的震动从地底下传来，“哪怕是死罪，也得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公爵大人，哪怕强如您这样的存在，也不可能抵挡住不死污染，这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人会知道。”
看样子布拉姆是想玉石俱焚，不留活口，只可惜他错判了一件事。
诺瓦的这份诅咒，让他必须吃下“不死”的存在才能存活，相对应的，他也得到了不被污染的“赐福”。
“布拉姆，你在妄想这一方面，想象力确实很丰富。”
诺瓦斩断捆着米简的藤蔓，米简只感觉两只手快要失去知觉，连抓握都难。
“姑且谢谢你吧。”
“……先处理眼前的事吧，道谢之类的以后再说。”
房间中央出现一个大洞，地面的破碎的餐具、烂木头和碎肉都掉进去，包括塞琳娜和欧若拉的尸身。
一只细长的黑手从同样漆黑的洞里伸了出来，抓在了地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