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雅认出那是个女孩,大概和她同龄,身高也差不多,两人互相板着脸,莎雅觉得对方的样貌......和自己有点神似,区别在于,她是蓝眼睛,长发自然垂下,而对方有一对少见的深灰色眸子,在脑后扎了高马尾。
女孩衣着精致,穿着一整件灰黑底色的长衣,衣物剪裁得优雅整洁,布料上绣有翻飞的白色浪花,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她修长的脖颈,和胸前一抹雪白的肌肤。她的腰间束有灰白色的宽缎带,在缎带中央,是她这身服饰上唯一带有色彩的部分:一个镶着淡色金边的徽记,图案是一朵被拦腰切开的花卉,呈浅粉色,近乎透明,显得脆弱而美丽。
最令莎雅在意的是,对方腰间配有两把带鞘刃器,有弧度,均是刃部向上,特点鲜明,一把挂于身体左侧,形制稍长,一把挂在身体右侧,明显是短刀。
女孩还在继续接近,她的手扶在长刀的刀鞘上,作反手拔刀状。
莎雅向前一步,越过罗德里克,直面向他们而来的女孩,她观察了对方的动作,她明白,以目前两人的状况来看,如果对方选择拔刀开打的话,她一定是来不及应对的,这不只是丢失先手机会那么简单,恐怕她背后的长剑都来不及出鞘,对方的刀就已经砍到她脸上来了。
伴随女孩前进的步伐,吊桥轻微摇晃着。
女孩合拢手掌,握住刀柄末端,目光淡漠地望向莎雅。
对方的视线在移动,肃杀之风扑面而来,莎雅感觉脖颈,胸口,腹下依次升起微微的刺痛感,她汗毛倒竖,背脊爬满了鸡皮疙瘩。
莎雅十分熟悉这种压迫感,她上一次面临这种境况,还是在她经常生活的那个世界,她与“神圣旗”佣兵团的团副康拉德发生了一次交手,那是委托纠纷引起的决斗,她割伤了对手的前臂,自己则差点丢了脑袋,结局是双方的和解让步,远远没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不同于康拉德,眼下这一位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想把自己彻底放倒。
女孩伸出舌头,用小小的舌尖把上唇舔湿,又抿抿嘴,使两片嘴唇都变得温润可人。一滴晶莹的涎水顺她的嘴角流下,沿脖颈滑出一道曲线,在火光下微微发着亮。
在女孩那副沉静的表象下,有某种未知的欲望之火在熊熊燃烧,诡异,令人头皮发麻。
莎雅暗自诧异,额头泛起细密的汗珠。
见对方肆无忌惮,继续近逼,莎雅聚神凝颦,以凌厉目光回应,她放弃使用背上长剑,而是探手向侧后方,胳膊越过罗德里克,将宾格的武装剑带鞘一同解下,横置于自身腰侧。
莎雅握住剑柄,紧盯对手动作,通过目视确定距离后,她挺直上身,迈出右腿,形成一个稳定、隐秘的预备姿势,蓄势待发。
女孩的武器怪异,姿势奇特,是莎雅未曾见过的,但她相信剑理相通,她预感以女孩这样的准备动作,大概率会突然拔刀,急速直取她的上身要害。她绞尽脑汁,尝试预演对方会怎样进攻,想象她该如何反制。然而,无论形势如何发展,她的起手思路已经明确了:
如果情况突变,她将以左脚为轴,旋转身体来加速拔剑,向对侧打出一记防御性的上升斩,这条剑路范围较大,可以为她开辟出足够的空间,同时她的身体会确立良好的重心,让她能以最佳姿态处理后续一系列的攻防。
吊桥突然开始左右晃动,莎雅和她的对手都吃了一惊,身体不受控制地随桥面左右倾斜,双方只能同时下沉重心,尽量维持姿态平稳。
“嘿嘿......”
罗德里克用手抓着吊绳,像拉秋千似地左右发力,他摆出一副既无耻,又下流的恶心表情,向前紧紧贴上莎雅。
“胡......胡闹!”
莎雅又羞又急,大声呵斥,因为怕露破绽,她又不敢对罗德里克的动作有什么反应,只能默默忍受,同时在心里把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
罗德里克是在耍流氓吗?是的,他还故意向前伸头,凑着莎雅闻了个爽。但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他用单臂就掌控了极不稳定的吊桥,凭借体重优势,他不仅自身巍然不动,还“体贴”地给莎雅当起拐杖来。
随着吊桥的一左一右,莎雅的肩膀和臀部也被迫来回摇晃,在罗德里克身前蹭来蹭去,这种肌肤之亲令她喉咙发紧,一度十分作呕,但毫无疑问,在罗德里克宽阔胸怀的“帮助”下,莎雅能轻易保持平衡。
反观对面的持刀女孩,吊桥的摇晃迫使她改变步态,架势混乱起来,她尝试用一只手抓紧吊绳,想要和罗德里克争抢吊桥的控制权,奈何罗德里克又高又壮,论臂力,女孩又怎能比得过常年给重弩上弦的猎魔人呢?
女孩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开始向后倒退,莎雅和罗德里克见状,迅速向前跟上,两人一转攻势,沿对手撤退的路线,逐步往吊桥的终点靠近。
女孩即将退出吊桥,她身后的那些人影也越来越清晰,莎雅归还宾格的武装剑,低声吩咐罗德里克:“把你的弩准备好,得防止他们在终点袭击我们。”
“你不怕他们从那头破坏吊桥?”
“只要不激怒他们,他们应该不会对吊桥下手的,不然的话,那女孩也没必要跑过来跟我们对峙了。”
“也对,再跟紧点,让他们彻底丧失过河拆桥的机会。”
场面怪异却平衡,在剧烈摇晃的吊桥上,持刀女孩向后退却,莎雅和罗德里克向前追赶,最终女孩率先离开吊桥,罗德里克迅速举起弩来,警惕对面的人封锁桥头,莎雅更为激进,她把长剑出鞘一半,身体紧随女孩跃出吊桥,踏上坚实的地面。
其余的人距离桥头有一小段距离,也没有上前的意思,麻烦的是,那持刀女孩又一次站定在原地,似乎打定主意要找莎雅的麻烦。
就在此时,对面有人脱离队伍,飞快向这边接近过来,那是个穿着狼皮部落装的男人,边走边向女孩说了什么:
“鹰宫小姐,我们恐怕得放弃猎物了,有人报告......”
莎雅没听清那人最后说了什么,只看到对方表情慌张,那女孩同样脸色一变,向男人点了点头。
女孩最后看了莎雅一眼,抬手擦去嘴角的口水:
“放弃?倒不至于放弃......”
和先前一样,在对方冷酷的表情下,莎雅总能察觉出几分贪婪,这同对方的淡漠气质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人觉得相当违和。莎雅不知道对方的态度为何如此,为何把自己这一方称为“猎物”,现在又为何放弃争斗,让自己安然通过吊桥。
好事情是,女孩和她的追随者们退去了,莎雅和罗德里克得到喘息之机,他们喝了点水,检查过宾格的状态,又能继续前进了。
这一片区域相当平坦,脚下是细碎的沙子,地面上光秃秃的,时不时出现风滚草一类的植物,但由于这里常年平静无风,所有东西只能静静地待在原地,眼前广袤无垠的大陆,就像一幅未经上色的巨大背景画。
“这里......?”
经历一段目标明确的行进后,莎雅指向一栋造型奇异的建筑,
“看上去像个远离喧嚣的神庙......神社?它后面,稍远的那些街坊道路,大概,就是属于稀光镇的一部分了?”
“稀光镇?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咱们有地方过夜了。”罗德里克现在心情大好,回应得大大咧咧。
比起莎雅在荒村的住处,那建筑大不了多少,通体是松木材质,屋顶铺满了茅草,屋檐两端微微翘起,像张开的两扇鸟翼,也让整个建筑显得宽阔大气一些。
看来,无论这个区域有没有人居住,两人都要上演一幕鸠占鹊巢了。
两人走过一段向上的石阶,越过阶梯两侧用于照明的圆柱形纸灯笼,当然,那些灯笼早已油尽灯枯。他们继续向前,又经过一处由四根立柱撑起的小亭,亭子中央有一个水池,已经干涸,在旁边,还摆着几个大勺子一样的木质器具。
二人无视这些,最终到达了建筑门口,莎雅握住那扇木质推拉门的把手,把门向一侧轻轻拉开。
“所以......今天就是这里咯?”
低头看了一眼怀表,莎雅转向罗德里克,她侧过身,为对方让开一条进入屋内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