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内红雾弥漫,漂浮着浓烈的腥臭味。
陆柠攥着带血的猎刀,从那具千疮百孔的高中生尸体中抽出刀刃,瘫坐在地上,任凭莎雅把她的双手反绑至背后。
莎雅揭下几块亚麻布,将地上的尸首层层包裹起来,堆放到一起。
地板突然被撬动,莎雅拍掉两手尘土,施展幻化术遮盖容貌,变回黑发蓝瞳的猎人女孩。
“谁在下面,不要轻举妄动,你们的芬利老大已经归西了!”
莎雅用脚踩牢地板,不让下面的人掀动,接着,她听到脚下传来一个熟悉的抱怨声:
“快搭把手,是我,怀恩斯!”
莎雅眼前一亮,赶紧蹲下,揭开地板,向下伸出手臂。
地板下黑漆漆的,伸来一只血淋淋的胳膊,牢牢扣住莎雅的手臂,怀恩斯的身影就此跃进房间,不仅是他,他背后还绑着一个瘦弱的小人儿,细皮嫩肉,脏兮兮的像个囚犯,看上去蛮可怜。
是诺亚!
“他怎么样?”
“还行,营养不良,神智不太清醒,应该是很久没吃东西了,他一直被囚禁在地下室。”
怀恩斯把昏睡中的诺亚放在地上,自己倚在墙边,检视一片狼藉的房间,莎雅对他宣布了芬利的死讯,他神色一黯,抱起膝盖,不知在考虑什么。
许久,怀恩斯终于颤抖着开口:
“芬利这混蛋,从背后出刀砍伤了我,留一群喽啰在下面,想阻止我上到这里来。这太反常了,芬利,当了叛徒?可......为什么啊?他在想什么?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这件事陆柠也有参与,她试图用麻醉药放倒我,甚至她和芬利之间还起了内讧。”
听到莎雅这样说,怀恩斯攥指成拳,怒视向陆柠,后者蜷缩在原地,嘴里不断重复已经背诵好的道歉辞:
“对不起,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是我利用了莎雅,是我暗中策划谋杀所有人......主人说,如果我按祂的指示行事,祂就会帮我回家......”
怀恩斯撑起身体,一瘸一拐,想要走到陆柠面前继续质问,吓得陆柠直往药架后面藏。
莎雅暗戳戳地一笑,出言为陆柠解围:
“是黑雾,怀恩斯。”
怀恩斯扭过头,神情惊愕:“你是说,不光是你,芬利和陆柠也受了那东西的影响?”
莎雅点头,怀恩斯对于这些情况知之甚少,而现在,唯一的解释权在自己身上:
“怀恩斯,雾中的存在,会放大人们心中的恶念,蛊惑人们为祂所利用。芬利对我说......他对凯多十分不满,而陆柠,她非常执着于回家,黑雾很可能是借助这两点,逐个攻破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莎雅和陆柠串通好的这番解释,半真半假,在道出关键信息的同时,将莎雅转化为堕落者的部分加以粉饰忽略,把黑锅全部甩给陆柠一人,成功取得了怀恩斯的信任。
把身体的情况告诉怀恩斯?不到万不得已,莎雅不想这么做。
芬利说得没错,自己现在是魔物,而怀恩斯是猎魔人,“不与任何魔物合作”,这是他们的铁律,团里许多违背这条规律的兄弟,下场全部是惨痛的悲剧。
保守身体的秘密,于双方都是最好的选择,莎雅不想再让怀恩斯为难了。
毕竟,光是眼下这些烂事,就已经让怀恩斯糟心透顶了。
“天杀的,先是宾格,现在又是芬利,这地方快把我逼疯了......”
“冷静,怀恩斯,当务之急是收拾残局,准备一套人们都能接受,而且不会引起恐慌的说辞,让陆柠去发表公开讲话,把社区居民们安抚下来。”
......
大钟被敲响,以短促的三声为一组,守夜人老布朗告诉莎雅,按照约定,这样的钟声代表有紧急事件发生,需要大家尽快集合,这正好适用于眼下的情况。
教堂前聚集了近百人,人群骚动不安,似乎提前嗅到了紧张的气氛。
“教堂里发生的事情,相信有人已经提前见过了,我想,和大家朝夕相处的陆医生,应该有足够的话语权,她对此可以给出合理的解释。”
莎雅语毕,后退几步,把战战兢兢的陆柠推到众人面前。
“大家,请大家稍安勿躁......”
陆柠笨拙地背诵台词,把整件事情描述为一场因她和芬利争夺权力而导致的悲剧,声称自己和芬利就是事件的两位主谋,是他们暗中撺掇自己的支持者,意图挑起内部混乱来争夺领袖地位,而莎雅和怀恩斯作为事件的正面角色,介入并终止了这场血腥搏杀,成功稳住局面,没有让人们这么多天以来的辛苦建设毁于一旦。
面对人群的错愕和愤怒,陆柠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鞠躬,道歉,她红着眼圈,委屈地哭泣,而人们权把这当作鳄鱼的眼泪。
目前社区内的人,基本上来自冷兵器时代,他们在原世界通常是商贩、猎户、农民,身处国家也多采用独裁制政体,主流宗教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陆柠作为一名现代医生,又是社区里的元老成员,平时还为人们提供医疗救助,久而久之,在这样的人群中,很容易就能享有极高威望,同时,人们在自己原世界的生活中,又对贵族们纠集私人小团体,以武力来争夺统治地位的行为屡见不鲜,今天广结善缘,宣扬自己为国为民的“大忠臣”,明天就起兵造反,要自立为王,这太正常了。
因此,对于“陆柠会密谋夺权”这种事,人们是普遍相信的,不但相信,还会认为非常合理,在大家看来,社区处于新生状态,领导层的权力尚未巩固,这时候,要是不出几个有能者上演夺权戏码,反而才奇怪呢。
随着陆柠的“罪己诏”,她在大家心中的地位,一下子跌至谷底,从有才有德的医生,变为破坏社区和谐稳定的“戴罪之人”,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芬利已死,社区领袖出现空缺,他们也不会支持陆柠来管事,否则就是顺了陆柠的意,被她给夺权成功了,那是绝对不行的。
那莎雅可以直接向人们宣称,她要做下一位领袖吗?
这样做还是有风险的,这些人对于领袖的理解,还停留在“君王”和“僭主”的层面,他们不熟悉、不信服莎雅,难以将莎雅推上这么高的位置。
不过在流血事件发生后,人们对莎雅和怀恩斯还是产生了好感的,掌权也并非不可能,前提在于,莎雅必须让人们相信,她并不是要当“君王”或者“僭主”,而是要做“管理者”,协助大家把社区发展壮大。
无论是改变人心,还是向人们彰显自己的强力手腕,莎雅都需要时间,她需要人们给她这个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表决心,声明自己会让渡利益给所有人。
思索再三,莎雅举起一只手,大声宣布:
“我提议,暂时由我来做大家的话事人,我不组建私人卫队,也不需要大家的任何优待,这里的运转一切如常,只是每天傍晚,我们要固定在这里进行一次集会,大家把这里发生的大事、要事汇报给我,由我来制定社区的发展规划,我会参与建造和狩猎,会维护这里的治安,更重要的是,我掌握了外敌的信息,我承诺,我会在墙外那些怪物的威胁下,保护墙后的所有人!”
莎雅深吸一口气,心中忐忑,在她短暂的前半生中,她可没发表过任何一次公开演讲。
人群窃窃私语,每个人似乎都在掂量,他们把目光投向莎雅,投向她紧绷的表情,她的一身狼皮服装,还有她背后沉重的长剑。
莎雅提高音量,再次征询人群的态度:
“这样,大家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