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扎好绑腿,给自己扣上钢盔,检查腰间的干粮包和水壶,把他的毛瑟格维尔步枪挂在背上,又往腰间别了两枚木柄手榴弹。
“出去之后,往下蹲,在战壕里要贴着边走,懂吗?”
赫尔曼的声音沙哑,指令明晰。
莎雅点头,把手里的钢盔扣在诺亚头上,又在洞口的墙壁上给自己选了一顶不太一样的头盔,那是一顶老旧的硬皮头盔,边沿有向外凸起的弧度,盔顶竖起了一根金属尖柱。
莎雅把盔戴正,长发从头盔边缘探出,盖在自己光滑的脖颈后,她拉拉背后的剑带,把武器调整到舒服的位置,在这期间,她能听到周围士兵们的喧嚣,声音的矛头似乎总是指向她和诺亚。
士兵们围了过来,一个个全都小心翼翼的,见莎雅这副派头,又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小......小姐!我叫汉斯,请让我把这个送给你!”
有个人突然尖着声音大喊,莎雅被他吓了一跳,目睹着对方小跑过来,递给她一把工兵斧。
“谢......谢谢?”
莎雅嘴上含糊,动作可不含糊,她一把接过那柄鹰钉斧,惊叹于其做工精良,
“好贵重的东西......谢谢你......”
再次诚恳道谢,莎雅握了握年轻小伙的手,她抬起头,发现对方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任凭她问啥也不说话,只知道嘿嘿傻乐。
汉斯的行为仿佛吹响了进攻号角,大家的热情彻底被点燃。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要送你这个!”
“美丽的小姐,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请你接受!”
“看看我,请您看我这里!oi!!”
......
莎雅收到了皱巴巴的纸鹤,没有花瓣,只剩一根杆的二手玫瑰花,一把从裤裆里掏出来的茶叶,半块巧克力,上面好像还有牙印......
诺亚同样受到了各式各样的礼物骚扰,贝壳、烂皮球、谜语册......尽管他再三强调自己的性别,他还是被士兵们亲切地称为“小蔷薇”,他甚至收到了更劲爆的礼物——有个下头男绕到诺亚的身后,趁乱把自己的脏内裤套在了诺亚的头盔上。
“呀——!”
诺亚红着脸,气急败坏地提起一把铁头壕杖,作势要抡起来揍人,士兵们这才嘻嘻哈哈地从他身边退开。那把英军的壕杖是这些人缴获得来的,此刻成了讨诺亚欢心的物件。
直到现在,莎雅才真正明白了赫尔曼的话,她和诺亚对于这里的士兵来说,的确是珍稀动物,他们在这几条战壕里走上一走,督战效果堪比皇帝陛下亲自过来视察。
“好了!到此结束,大家各就各位,我不想踹你们好几个月没洗的烂屁股!”
见气氛已然到位,再往下发展就要不太对劲了,赫尔曼及时呵退了士兵们,不过,就连他也要小声在旁边感慨:
“看来带你们上来是正确的选择,你们两个......确实有助于提振士气。”
人们的热情消散了,这里恢复了沉寂的常态。赫尔曼带领莎雅和诺亚,在战壕中一路前行。
天空昏沉,细雨绵绵,战壕里泥泞不堪,脚下遍布东一块西一块的积水,几人完全就是在土浆里跋涉。
“诡异的极夜......真反常,不知道友军那边是什么天气。”
战壕外侧全是大大小小的弹坑,残破的铁丝网伫立在外围,上面布满了断裂后重新嫁接的痕迹。
浓郁的火药味混合着各种朽烂气味,令莎雅不太适应,她揉揉嗓子,轻轻咳嗽起来。
“我们这里是偏侧翼的位置,也是目前为止,我们唯一有实际控制权的地方,情况不太好,我们与主力丧失联系后,地盘就在持续萎缩,原本我们的战壕都是相互联通的,在发现防区外失踪士兵的数量急剧攀升之后,埃里希中尉不得不下令阻断这些通路,炸毁连接友军的地下掩体,把这里与外部隔离开来。”
“埃里希呢?”
“可能带队在前面侦察,他一般不会走远,你耐心点。”
没人知道埃里希中尉什么时候回来,莎雅其实是有些着急的,可她拗不过赫尔曼,后者一定要等埃里希回来才肯和她谈。
正如赫尔曼所说,这里的条件是很糟糕,莎雅看到士兵们抱着枪,蜷缩在战壕的背墙上,不少人身上缠了发黑的绷带,蚊蝇围着他们嗡嗡乱舞。在两侧的狗洞里,偶尔会有大个儿的黑老鼠钻进钻出,嘴里或含有食物残渣,或叼着杂物零碎,而士兵们对此熟视无睹,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了。
莎雅很快见到了芬尼根和塔克,这俩家伙在跟士兵们请教一种叫“斯卡特”的纸牌游戏,但由于双方都没有纸牌,就只能在那唾沫乱飞,过过嘴瘾。
“陆柠呢?”
没看到医生的身影,莎雅微微皱眉。
“我们等你的时候,她忽然说她不放心伤员,想去医疗站看看。”
莎雅抱起肩膀,闷闷不乐,她觉得陆柠在故意躲自己。
四处黑灯瞎火,温度在下降,雨好像也越下越大,水珠坠落在莎雅的头盔上,沿边缘滴落,化为污浊烂泥的一部分。
“你们有多少人,赫尔曼?”
“没多少,还能凑起来三个排多的兵力,一百九十多人吧,马克沁重机枪还剩十几挺,迫击炮大概四五门,快没炮弹了。联系不上炮兵营,所以没有后方的野战炮支援。”
莎雅眯起眼睛,向前爬伏在战壕的胸墙上,视线窥向不远处的几团火光。
那些火光漂浮在半空中,按固定的规律上上下下,逐渐向他们靠近过来。
“你们有部署骑兵吗?埃里希是骑马出去的?”
“没,没有啊,你说那些是......骑手?”
赫尔曼一惊,从肩上的布袋里掏出双筒望远镜,瞄了几眼,还是没怎么看清,他知会身边的士兵,对莎雅的话还是将信将疑,
“我们能看到,其他位置的哨兵肯定也看到了,没事,不用慌张。”
火团幽幽,离战壕越来越近。
“准备照明弹!”
终于等不住了,赫尔曼高声下达指令,然后从衣袋里掏出铁口哨,叼在嘴里,吹出尖锐的警报声。
士兵们抱怨着,从屯兵洞里钻出来,于掩体处搭上武器,几个轻装的猎兵精锐充当观察员,向更前方,即铁丝网附近的战壕奔去,机枪小组在斜后方的阵地就位,随时准备相互协同,拉起致命的火网。
“又来了......”
“真该死啊......”
"妈的。"
人们反应迅速,可从大家落寞的神情来看,所有人都对“开枪”这件事极度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