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士官长，右翼发现一组具装重骑兵！”
“知道了。”
接到传令兵的报告，赫尔曼未动声色，举起望远镜检查战场。
从战壕这一侧，能够观察到对面前排有大量的长弓手，而此刻，那些部队站定在原地，场面僵持，大概是他们发现眼前的堑壕工事造型陌生，闻所未闻，正在商量计策。
眼见短期内局面难以发生变化，莎雅从战场上收回注意力，转身向陆柠勾手。
“嗯？”
陆柠凑过来，微微低着头，一副听候吩咐的样子。
“单就姓氏相同这一点来看，这个海尔维希，和德皇威廉二世肯定有关系，你说你来自的世界是‘现代’，远在这些时代之后，那你应该知道这些历史吧？”
莎雅的问题直截了当，把陆柠问得抓耳挠腮。
“我，我去哪里知道......好像，历史上的德意志也没有出过这么一个女性掌权者吧？”
听到陆柠否认，赫尔曼皱起眉，插话进来：
“没有吗？你是说那丫头骗了我们？”
“普鲁士......勃兰登堡......神罗选帝侯......”
陆柠嘴里叨咕着，忍不住吐槽起来，
“如果海尔维希说得是真的，那对于你的德皇来说，她就是高祖级的人物，天降小祖宗......这野史也太野了......真希望亚历山大那个教书的在这里。”
“诺亚，你知道什么吗？”
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诺亚尴尬地摇摇头：
“不知道，我掌握的信息好像更旧一点，德皇......德皇不是威廉一世吗......？”
“哈？”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莎雅无意间移开目光，发现英格丽德正从洞口探出头，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发现莎雅在关注自己，英格丽德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弯腰钻出防炮洞。
莎雅明白，能使这位骑士离开主人的原因只有一个：
“海尔维希的情况不好吗？”
“她在发抖，额头很烫，你们这里有医生吗？”
英格丽德神色疲惫，眼眶轻微浮肿，她下意识地磨蹭腕甲，制造出喀拉喀拉的响声。
听到这话，赫尔曼立刻伸长脖子去喊军医。
从决定接收这位贵族小姐开始，这位排长就尤其重视对方的情况。
莎雅这边同样给陆柠示意：
“麻烦你了，跟去看一下。”
医生连连点头，小跑着钻进洞口。女骑士想跟过去，却被莎雅叫住了：
“陆医生会照顾好她的，你刚刚也在里面休息过一阵了，现在的话......能不能留在外面？我们想请你解释一下情况。”
“不，我得看护好我家小姐——”
“是你主动来请我们帮忙！”
莎雅的语气强硬起来，迈步走近，与女骑士交换着目光，
“如果你连基本的信任都不给我们，你要我们怎么放心去帮你呢？”
英格丽德噎了一下，叹口气，侧身靠在战壕背墙上，算是默许了莎雅的要求。
“我们想知道，在战场对面追杀你们的军队，是什么来头？”
“意图谋权篡位者，觊觎我们霍亨索伦家族权势的外族领主，他们雇来了一群佣兵，那些人唯利是图，毫无荣誉感可言，活脱脱是一群土匪强盗。”
听到自己的职业被对方这么评价，莎雅心里不太舒服，声音沉了下去：
“你对他们如何评论，我们不感兴趣，我们想知道他们的目的，以及有没有可能和平解决这事？没人想惹麻烦去打仗。”
骑士冷笑，语气中满是讥讽之意：
“和平解决？如果你这么讲，他们一定会说自己就是为和平而来，他们会把我家小姐拉进一个贵族老头的洞房里，扬言进行所谓‘光荣的家族联姻’，再给她提上一箩筐的‘盟约’和‘协定’，想方设法逼迫她承认这些是合法文件，然后夺走勃兰登堡的掌控权，把霍亨索伦家吃得连渣都不剩。”
尖锐的哨声响起，战壕内喧嚣起来。
“士官长！对方派了一个骑兵往我们这来了！”
“按照咱们老祖宗那些直冒傻气的规矩，他们应该是来作战前谈判的。”
赫尔曼给出判断，边注视敌人的动向，边继续插话进来：
“我不明白......你们家族——”
“选帝侯腓特烈一世突发疾病，暴毙在他的宝座上，海尔维希是他唯一的子嗣。”
英格丽德面不改色，完全不像在撒谎的样子，搞得赫尔曼在一边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交了底：
“我是柏林人，当今的皇帝陛下就姓霍亨索伦，我百分之一百地确定，无论在从前还是现在，在我们的土地上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赫尔曼斜着眼睛，最后补充了一句，
“但我又不得不承认，你们的家徽......居然他妈好像是对的......真是见鬼了，那小丫头很可能是皇族，关于这一点，我们不接受也得接受......”
两人又争执了几轮，直到诺亚叫停他们，宣布了自己的结论：
“英格丽德，你们来自另外的架空世界，陆医生对我提过这个概念，两条平行的时空，在某一刻，因为某些细微的不同，会导致它们的发展演化差异巨大。”
诺亚把手掌合拢，再往两边张开。
众人沉默，各自在心中斟酌着事态。
对于赫尔曼和他所属的这支德军部队来说，当下产生了一个诡异的问题：
如果一个士兵宣誓，说他要保卫某个贵族统治家族的利益，那么他所效忠的家族成员的范围，是否能够扩大到平行世界去呢？
莎雅不清楚赫尔曼意下如何，在她看来，这个问题相当棘手，可能要组织起一个小法庭，邀请几个世界中最著名的律师、辩手来出席，再公投出一个大家认为最权威、最高尚的老家伙坐镇当法官，在众目睽睽之下连续吵个几天几夜，最终才能得出结果。
不过幸运的是，他们不必花费心力去探究这些，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海尔维希是不是真贵族？英格丽德有没有撒谎？她们的证据到底充不充足？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不重要，人们不需要以这个问题的答案，作为自己行事的理由。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理由就可以做的。
比如，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一个于暴雨中落难的小女孩。
“......”
也许是想通了这一点，也许是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总之赫尔曼得出了与莎雅相同的结论，他扭正头盔，下达命令。
“全员就位，做好战斗准备！”
英格丽德松了一大口气，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吸吸鼻子，眼角流出一束清泪。
莎雅向前，轻轻拥抱英格丽德，给予对方安慰：
“你受苦了......战士。”
铁哨声又一次在阵地上空飞扬，士兵们平静肃穆，于战壕边沿装填弹药，架起武器，准备向正面的来犯者喷吐火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