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
德文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向艾尔，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的面前，他走了两步，踏进了那道柔和的光中，照亮了他的半边脸庞。
“我其实是想做一个好人的，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通过骑士们的努力，领地内的哥布林骚乱逐渐消退，推广魔法的命令被大众认可，而我在各个领域的妥协，也让那些贵族达成了各种各样的协议，虽然议会迟迟没有正式通过我的魔法普及提案，但我曾经一度认为这样下去，很快人类就能联合起来了，很快我的梦想就能实现了。”
“直到四个月前的第一次暗杀。”
“说实话那次暗杀对我几乎是没有威胁的，连魔法都不会的普通人，拿着普通的厨房刀具向我发起的鲁莽攻击，没等我出手就已经被其他人制服了。但是，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开始害怕了。”
“我发现我已经不是过去平凡的商人了，我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盯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会是谁准备杀了我，好像府邸内的每一个人都对我有敌意，好像他们随时在等待我露出破绽。渐渐的，我开始变得没办法相信任何人了，宅邸内的佣人越来越少，警卫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卡洛斯找到了作为幕后主使的贵族，第一个袭击者的审判开始了。”
然后德文只是一步就跨过了那道光，重新回到了阴影里，走到艾尔的面前。
“审判的过程很简单，对方只是受到了贵族胁迫，威克里奇也曾劝解我说那个人只是被逼无奈的。但是最终，是我，宣判了袭击者的死刑，是我，又下令诛灭幕后指使的贵族家族。”
“那一次，我杀死了23个人，而且我大概能猜得出来其中大多数人对这次袭击根本毫不知情，始作俑者只有那个家主而已，但我依旧没有放过任何人，连带未成年的孩童和走不动路的老人。”
“仅仅只是为了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心感。”
“从那之后，就已经停不下来了，我开始不停地通过判刑来解决问题，议会里的那些反对派被很快清除，各项决定能够快速通过，所以魔法的推行才能如此顺利。”
“我总是安慰自己，这是为了我的梦想，是为了我见过的，历史中的格里佛德，是为了让人类重新伟大。但是，夜晚的时候，我时常会梦到那些死去的人，有些人在向我招手，有些人在诅咒我。现在反而开始怀念起复仇还没成功的几个月前了，那个时候能和你一起在街上单纯的游荡，是真的很开心啊。”
“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在领地内有着其他势力的渗入，表面一切平静的背后，充满了周围的贵族领的恶意，他们依旧保持着对平民的压迫和对我们的敌视，即便大家同样是人类，却距离相互理解差的这么遥远。”
“这一切，我真的，没做错吗？我努力的方向，真的是对的吗？”
德文停了下来，终于看向了艾尔，期许着对方能说些什么，无论是安慰也好，责骂也好，而少女漂亮的金色眼眸直直盯着他。
“德文……我……只是一个神明。”
艾尔有些不知所措地咬了下嘴唇，声音微微发颤。
“我……不知道如何评价你的做法。”
“只是一个神明啊……”
“是啊，在你们看起来可能本就是无法理解的事情，但是神明也有做得到或是做不到的事，就算力量再强大也没办法决定他人的命运，说到底，神明注定是无法理解人类的，我……没有评价你的人生的资格。”
“这样……”
“只是啊，德文。”
少女踮起了脚尖，娇嫩的手指因为身高差只是非常勉强地抚上德文的脸颊，那是十分笨拙却又温暖柔软的触感。
“我觉得你做的不错。”
“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你就改变了过去一贯的腐朽制度，推行了魔法，处理了领地内凶残的哥布林，让整座城市充满了希望。就算你的改革并不完美，但也有很多的人因此得救了，很多的人因此找到了未来。”
“所以啊，即便我不能说那些被你杀死的人是必要的牺牲，即便你已经变得和过去大不一样了，即便这只是极其主观的判断，我也想说，你做的很不错啊，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谢谢……真的，谢谢你。”
德文怔怔地看向少女，后者缓缓把手放下，认真地看向男人继续道：
“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事。”
“你的魔法才能已经到顶了。”
“你最近成为了四环魔法师对吧，我能从你身上的时间痕迹看出来的，能在处理事务的同时没有荒废魔法的修炼，非常了不起，我要祝贺你。”
“但同时我也要告诉你，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在你人生的剩余时间里，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突破到五环，这是作为教你魔法的我必须告诉你的事情，是我的责任。”
“也就是说，终究有一些事，是你没法做到的。”
少女又看向德文没有继续说话，眼神中略带了一丝责备，她是在期待着德文能够说出那句，我已经足够了，一切都已经够了。
但是，过了很久，艾尔终究没有等到，她叹了口气，用极其悲伤的语气继续道：
“德文，你停不下来的吧。”
“嗯。”
德文微微点了下头。
“即便如此，我也要实现格里佛德的梦，我会让造章斯克和波思认同我的理念，不管用什么方法也好，我会将人类带到辉煌的时代。”
“我，没办法就这样半途而废，就算我的能力已经到头了，我也要在人生的剩余时间里竭尽全力，这就是我现在的梦。”
“说得也是呢，你正是这样的人呢。”
艾尔转过身去，打开了门，刺眼的阳光照进了房间，唯独没有落在德文身上。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吧，你很有趣，所以我才会教你魔法的，请你在我面前起舞，直到人生的最后一刻吧。”
说完，她迈出一步就走出了房间，在阳光之下越走越远，留下德文依旧停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