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说说关于某个蠢货的故事吧。
蒙费什家族是造章斯克的某个贵族，虽然说不能算是贵族领的核心层，但是最开始和其他贵族一样，他们拥有一大片封地和奴隶，其财富即便是低级的贵族也难以望其项背，他们的子嗣世代享受这样平稳的生活，而卡洛斯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中，应该说从出生的那天就已经站在了平民永远达不到的终点，在这样的世界能衣食无忧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青年时期的卡洛斯无疑就是过着和祖辈一样生活，作为家里的独生子，他虽然也拥有魔法才能，但是却从不喜欢去上魔法学校，为了逃避父母严格的管教，隔三岔五就和朋友们到港口鬼混，那些低级的小贵族或是一些港口的地痞都明白卡洛斯和自己的地位差距，对他经常竭尽所能的吹捧，时间长了，卡洛斯竟然将那些鬼话当真。
某天，在父母又一次训斥他的时候，终于感到有些腻烦了，从家中逃出来的他突然间想起了朋友对自己的吹捧，在和那些朋友商量之后，他决定偷偷将家里的钱拿出来听从朋友的建议投资海商，做一番成功的大事让父母彻底认同自己，然后永远告别这样一直被责备的人生。
但是卡洛斯从未从事过类似工作，根本没办法分别那艘船的航线安全，哪艘船危险，哪艘船的商品有前途，哪艘船不过只是试探市场，事实上，这一切对他来说根本就是碰运气式的赌博而非依靠自身知识技能所做出的投资。
结果自然是毫无疑问的血本无归，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奇迹。
在商船沉没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天，对卡洛斯来说像是梦醒了一般，他因为向托德米塔境内的贵族高利贷抵押，家里的大半家产在半年间因为还债而低价转卖。
母亲从那时起几乎每天都在哭泣，扶着木桶一边喝酒，一边哭，一边吐，父亲不得不开始打点家中大小事务，日夜的操劳使他头上的白头发不断增加。这样的生活终于在某一天达到了极限，父亲病倒了，随后不久，母亲自杀了。
卡洛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生，对他来说，人生应该就是一眼能看到尽头的平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不应该是这样。
直到两个人去世，家里都没有一个人责怪过他，但他是明白的，这全部都是自己的错。
他开始否认这样的失败，为此继续花费高昂的入场费出席那些贵族才能参加的宴会，在那些宴会看到那些过去相识的小贵族却依旧是一副豪掷千金的样子，自己却要精打细算，他逐渐感到一种莫名的怒火，为什么只有自己的人生变成了这样。
他开始憎恨，开始憎恨那些一如既往高高在上的贵族，因为他们不能理解自己的痛苦；开始憎恨那些兢兢业业的平民，因为出身卑微的平民也比自己的人生更在轨道之上；开始憎恨这个世界，因为整个世界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然后，非常偶然的，抑或是命中注定的，在某一次宴会上他看见了德文，只是人群中的一眼就认定了对方，那浑浊的眼睛和对贵族的憎恨和自己简直如出一辙，他忽然笑了。
什么啊，还是有这样的家伙啊，和我一样绝望的人生，和我一样只会愤怒的废物。
在听说了德文的故事后，邂逅同类所带来的认同感成为了他为数不多的慰藉，两人一同出入一些花天酒地的宴会，一同因为没钱而被主办人赶出来，然后又一同在造章斯克的街道上宿醉。
不过，那之后的某一天，德文似乎是花完了最后的积蓄，对卡洛斯道了别。
“我想去伊米特罗看看那里的诸天之墓，就当是穷途末路者最后的一搏了。”
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卡洛斯不知道那是不是永别了，但是在看到德文的选择后，他也觉得或许自己也可以像德文一样做出些许的努力。
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的了，商队在普里普汉山的洞穴内被哥布林袭击，而卡洛斯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
但是，他幸存下来的理由，并没有和德文说过。
在那个晦暗巢穴的深处，遍地都是来自各种种族冒险者的尸骸，空气中满是腐烂的尸体混杂着粪便的臭味，卡洛斯就是在那里，见到了神明。
说是神明，但是外观根本就是一团被哥布林们所围绕的黑雾，如果不是所有的哥布林都向那个方向跪服，卡洛斯一定会将祂忽略，毕竟实在是非常不起眼。
不过只要略微靠近就能感觉得到，祂散发出那微弱而又至高无上的气息，周围世界的运转规则似乎都避让着那团黑雾，而大概也是因为神祇的赐福，那些靠近黑雾的哥布林则是明显要比远离黑雾的强上一截。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依旧具备相当的严密性，所以这些诸天神祇在没有践行自己的法则时大多无法完整的降临在这个世界。
就在卡洛斯还在好奇的时候，靠近黑雾的几个哥布林忽然站了起来，他们交头接耳了一会儿，似乎在呢喃着什么，随后就走向他的位置，揪着头发就将他送到了那团黑雾的面前，没有给他反抗的空间。
在近处看到那团黑雾的卡洛斯更感觉到不可思议，那里面似乎包罗了整个世界的一切，但又似乎空无一物，魔力波动极为微弱但却不可忽略。
忽然，祂开口了。
“◽◽◽”
对方说的是种莫名奇妙的语言，但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卡洛斯居然能够理会他的意思。
“你说……要我代替你在这个世界传播混沌？为什么是我？”
“◽◽◽”
卡洛斯沉默了，对方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杰出的才能，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高尚的人品，只是因为自己已经被一切所抛弃，只是因为自己选择了憎恨着这个世界。
“真是可笑啊，选择我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我是个垃圾吗。”
“◽◽◽”
“你问我是否愿意？那还用多说吗，就算你已经说了这么多风险，需要付出那么多的代价，我也不想在这里死去。”
“◽◽◽”
“那就是所谓的契约成立是吧，我明白了。”
卡洛斯自暴自弃一般将右手伸进了那团未知的黑雾之中。
只是经过了一小会儿，再次低头的时候，黑雾就已经消散了，而自己右手的几根手指也随之消失不见，上面残留有些许啃食的痕迹，鲜血止不住地流出来，大脑后知后觉地传来了疼痛的触感。
“该死的神祇，真的很痛啊。”
伴随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东西又不断进入自己的身体，大概是神祇的知识之类的，卡洛斯感觉自己的脑袋不断有胀痛感，与此同时自己的魔力和血液却也在不断流失。
“混蛋，混蛋。”
他低声暗骂了几句，但很快因为贫血和缺乏魔力，他连嘴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半依靠着洞窟的岩壁坐倒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哥布林们似乎已经离开了这里向洞穴的深处走去了，而他的意识却逐渐模糊起来，他想起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像是阿谀奉承而后最后四散离开的友人，像是欺骗自己的贵族，像是责备自己却又最后自杀的母亲，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如此的憎恨。
断指处的血止不住，身体又变得越来越冰凉，会就这样死去了吗，真是可恨，明明做出了如此的决心，结果却还是要在这里画上句号。
“卡洛斯？”
偶然间，昏迷中的卡洛斯好像听到了什么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他还以为是自己因为没能承受住混沌的赐福而产生了什么幻觉，但是那个声音是无比的真切，熟悉又陌生。
他微微睁开眼睛，耀眼的火光让他感觉有些刺痛。
“卡洛斯？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到早就习惯黑暗的眼睛终于适应了这种光亮后，他才发现对方原来是已经好几个月没见的德文。
只是当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凭借神祇赐予的知识，卡洛斯一眼就认出了他身边那个金发金瞳的矮小少女，那是象征万界的诸天。
一种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
为什么呢，为什么现在那个诸天会在你的身边，为什么你要露出那种意气风发的眼神，为什么你已经不再憎恨这个世界。
我们难道不是同样被命运抛弃的人吗？我们不是同样在阴暗角落里无可救药的废物吗？
我们不是同样要去诅咒一切的人吗？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改变了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