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次失去意识了，凉殊确实也不太清楚。
总之她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一开始的时候，她感觉置身于一个蚕茧，蛋卵，某种容器之中，她被束缚在某种地方，某种环境里，周围滑腻且潮湿。
时不时，会有几道不明所以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像是争吵，像是争论。
“把它刨出来丢掉，这是什么东西，你们清楚吗？”
“怪物？我看不像，至少还有个人形！”
“总之把肚子剖开，还有把腐毒都释放掉，他快死了！”
……
困意袭来，凉殊感觉自己在生长，快速地生长。
然而争吵仍在继续。
“圣女大人，可你看他的样子。他的精神状态！”
“怎么了，精神崩溃了，意识涣散了，他快死了！”
“这来之不易，我们应该保持这种状态，他能撑得住的，我知道的，您也清楚。我们要抓住这个机会。是时候该叫那位大人过来了！”
“姐姐，或许应该……”
“都听你的，姐姐，你来做决定就好！”
“倘若不能成功！我一定让你下去陪他！！！”
……
凉殊做了一个梦。但也许更像是往日的旧梦。
梦里大雪纷飞，宫殿的屋檐上堆满了大雪。从天空落下的长影，穿过高高低低的墙院。
他趴在火炕上的小桌几上呼呼大睡，几排叠着的没写完的课业被垫在头下边当枕头。
先进门的小太监，捎着要换的衣裳，在一旁备着。
顶着小犄角的小丫头，颧骨处生着两瓣龙鳞，好不可爱。
她一进门就大喊“着火了！着火了！火烧屁股了！”
吓得凉殊赶忙跳了起来，“哪里哪里！”
小丫头这才在旁窃笑道：“三殿下说自己要闭门不出，完成夫子的课业，怎么在里边睡大觉呢？”
“落雪，你吓我一跳，我就是打个盹。可没睡大觉！”
“那怎么衣服都脱了！”
“靠，小顺子。还不把这小泼龙，先赶出去。换衣服先！”
半晌。
换好装束的凉殊这才出了门。
“你来找我做什么呀？”
“找你出去玩喽，还能做什么？”
“你明知道我还没做完呢，可要被骂惨了！”
“那你去还是不去！”
“我去，我去，不过你总要告诉我去哪里吧？”
“去龙岩寺！”
“那里，那里不是世俗人求姻缘的地方，我们去那里干嘛？”凉殊不解。
“可那里真的很准啊，受到祝福的人都会形影不离！”龙角小女孩解释道。
“你真相信那里，那里不是你们自家开着用来敛财的吗？我可知道你叔叔阿姨，专门在那里扮神，按照自己喜好，来给出姻缘，乱搭桥！喔，我懂了，你是不是拜托谁帮你忙了！故意喊我过去是吧！”凉殊毫不留情，宣布道。
“凉殊，你真的好烦，我准备好久的！你就这样，你总是这样！”小女孩有点烦，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喜欢的不就是那个聪明机灵的小皇子吗，所以她想了想，就问道：“那你说去哪里好了？”
“去教堂吧，圣女会不会骗人的，要是连圣女会都赐下祝福，我就……”
“就是什么，不要含糊其辞？”
“曲……妮……”凉殊故意改了声调。
“你要娶我！你自己说的，说了就不能反悔了哦！”小女孩大方，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她可知道有时候就是不能退让的，不然等别人来说吗。
“我天胤皇子哪个不是妻妾成群，莺莺燕燕一大片的，娶你当然没关系啦，到时候让你做个……我随时都能答应你的，我现在就能答应你！”凉殊故意掰扯道。
“不行！你这个花心鬼，大色狼。胤龙传统，夫妻只能有两个人！爱只能分给一个人！我可不跟你搞那套！”落雪气呼呼说道，“你不答应，我就一口吃了你！或者把你的小小殊封起来，让你永远动不了歪想法！”
“哇，你太自私了，你竟然想独占我！”
“爱如果不是独占，那是什么啊？”
“但你看，我和你从小就一块长大，其他人谁也没见过，指不定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呢？干嘛要指望着我！”凉殊不解。
“别的人？你在说什么啊。别人也有别人的王子，别人的龙女啊。或许没那么特别，但别人也总会有自己第一个喜欢的人啊！
有些事情，不是第一个，就是不行啦！因为，从第二个开始，就会想着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啦！如果不是第一个，就没有意义的！”小女孩说这些的时候，骄傲非常！
“这都是谁跟你说的呀，头头是道的！”
“我妈妈告诉我的！”
“那照你这么说，你爸爸妈妈也是这样喽！”
“那当然啦，难道你不是吗？”
“我的父亲是天胤的帝王，他怎么可能会只……”凉殊突然想到自己，总是黯然神伤，又莫名发笑的母亲，她真的爱着父皇吗，但父皇也没有来看过她几次。
……
教堂的彩绘玻璃下，最初女神怀抱着最初圣女的襁褓，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每一个到这里祈福的人身上。
小女孩知道，其实教堂的祈福也并不灵光，全看照料教堂的教士今天有没有在在女神像上抹够足够多的无色油脂。
一般来讲，只要祈福的够久，油脂受阳光照射融化后从女神像的眼睛处落下来，就会形成泪滴一样的东西。
世人把这认为，女神听到了你的祈福，并为此感动，所以决定保佑庇护你。
显然这是假的，而小女孩也记得自己告诉过凉殊很多次，但对方却还是对此深信不疑。
看着凉殊额头的标记，似乎打从那以后他就这样子了吧，去圣女会接受过洗礼后。
不过，好在小女孩早有安排，她早就同他哥哥打好了招呼，只要开始祈福，就让她哥哥下雨。
她早在教堂穹顶开好了精准无误的窟窿，雨水落进来，不仔细看和落泪又有什么区别呢？
计划通的女孩拉起身边少年的手，同一旁看着的修女，教士颔首点头。
随后沐浴在光辉下，一起开始祈祷。
女神啊，你会庇佑我，凉殊，和这个女孩，呃，天落雪，在一起吗？
说是迟那时快，天雷滚滚，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怎么下雨了？”凉殊疑惑着。
“你看，凉殊，你看女神流泪了！女神也赞同，也要庇佑我们！”女孩故作兴奋地赶紧抱住凉殊。
虽然明明是她一手安排的。
然而女孩抱着抱着，却发觉不对劲，因为凉殊毫无反应，像一块木头一样。
任凭她如何又蹦又跳，男孩都不为所动。
这是什么情况呢？
“落雪，我想，女神可能并没有……答应……”凉殊害怕的，颤抖着伸起了手，指向了女神塑像。
天落雪转头，她这才看见。
掉落在地上的女神塑像的头颅，鼓溜溜地滚到一边去。
取代女神塑像脑袋的，是个惊恐万分的少年。少年的脑袋戴着角同塑像合在一块，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而就在其脖颈处，鲜艳的血正汩汩从中流出来，亵渎了整具神像。
从破碎一地的彩绘玻璃中闯进来的，正是不该在上京出现的恶魔。
它头顶双角，伸展着双翅，发出摄人的吼叫，而与之呼应的还有无数倾巢出动的漫天恶魔。
“啊————”天落雪尖叫着，那是她的哥哥！
……
梦中的凉殊，恍然惊醒。
她想起了那个改变一切的晚上，魔族召唤恶魔，袭击了上京，差点颠覆了一切。
同时，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她脸上流了下来。
原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早早就丢掉了啊。在那个她不以为意的时候。轻易拒绝，舍弃了一个女孩的一片深情。
难怪落雪后来，就不再轻易表达一些想法了呢，大概是因为很早被拒绝以后，就不想为此再打扰自己吧。
为什么，不早点，不早点察觉到呢！该死的圣女会，我又怎么会对她们如此信任呢？等等，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质疑，等等我，我为什么不能质疑，凭什么不能质疑！凉殊突然发觉自己思绪竟能如此通达自由，她似乎经历某种变化，再也不受束缚了，她自由了！
不过，她好像又长大了一些？长大？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同时又有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
“你是凉殊，天胤第三皇子。
你的母亲不同于其它皇子的母亲身份尊贵，血统优良。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圣女会职员。
你的母亲死于皇族斗争，她是被人毒害的！
然而你的母亲只是天胤血腥统治下的小小缩影，你深深知道，天胤的帝制，压迫剥削着所有天胤子民。
你清楚天胤无数次掀起的革命都缘起于此，但却无一例外被血腥镇压。
即便是魔族横行的时代，所有人也都只是屈服于帝王的淫威之下。
因为害怕魔族，所以屈服于另一种邪恶，这是无奈之举。
天胤龙族，更是荒淫无忌，它们视天地众生为玩物，催生了不知多少孽种。
你自小就借由母亲的身份，认识到了圣女会。你在深刻认识和学习圣女会的教义以后，为其自由进步的先进理念所折服！
你明白要想拯救天胤，救黎明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必须皈依圣女会。
继承大部分天胤神血的皇族同天胤龙族狼狈为奸，它们以绝对的力量垄断统治数百年，数千年。你虽然同样身为皇族，却与同他们为伍而感到深深耻辱与不堪！
但也因为势单力薄，你无法独自反抗他们！
为此你决心要迎娶圣女，借此摆脱帝国，并彻底投身于圣女会的怀抱！
然而，当你同慈悲，光明的圣女会站在一起的时候。
这引起了天胤皇族同龙族的不满，他们视你的行为为背叛！
对你暗中施加陷害，让你痛饮过量的胤龙之血，犯下不可弥补的大罪！
你玷污了不知道多少天使族女性，即便是童男童女也不放过，你一度失去本心，彻底沦为野兽！
可就在这个时候，曙光圣女站了出来，她包容你，接纳你，宽恕你。
即便你在她身上施加以无数冲锋，施加以超量的精粹，她依然以妻子的身份，坚定站在你身边！
在对你施行无数次爱的鞭挞以后，你终于恢复了理智。
你认识到，曙光圣女是你的家人，圣女会才是你真正的家。
同时你也决定为了母亲，为了所有那些死于暴政的人民，正式向天胤展开报复！
以圣女以及圣女会为助力的你，注定推翻整个帝国！成为真正的救世主！
一如当年圣女会拯救上京的那个夜晚
「龙吟天胤夜未央，圣女轻歌破晓光。」
被选中的人啊，以新的姿态和面貌醒来，成为我们新的王吧！”
被某种血肉裹紧的凉殊听着外边的话语，吓出一身冷汗。外面的人恐怕对天胤根本一无所知。所言所语，更加都是无稽之谈。
凉殊确信自己不会听从对方的话，大概又是那位圣女从哪里请来的人，对自己进行新一轮的惩处。不过至少好过，希尔以及爱莉莉的虐待，她们是真的惨无人道，哦还有圣女侵蚀肢体的腐毒。这些人脑子里的变态想法，一定源自亲生经历的某种黑暗，否则怎么会动起手来一套一套的呢。
凉殊狠狠咒骂，只是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她的记忆停留在被灌下魔药的那一刻，其它的，她真的不记得了！所以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