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童镇,最好吃以及最有名的便是面和粉了。
一碗牛肉面,筋道面条吸满醇厚牛肉汤,入口爽滑劲道。牛肉块适中,炖煮软烂,香料入味,咬一口肉香四溢,味蕾欢舞。
一碗酸辣粉,纤细粉儿于酸辣鲜汤汁里舒展,裹着红亮辣椒油,酸与辣交融,唤醒食欲。一口下去,软糯与浓烈相碰,妙不可言,令人过瘾不止。
还有一种独特的滋味,叫做家乡的味道。
“老辈子,一碗三两牛肉面。你呢?”
周星星转身看向背后一直低着脑袋的楚怜儿,楚怜儿微微点了点头。
“来两碗三两的牛肉面,多点香菜,多点牛肉,少点面条。”
“好嘞!”大叔笑容满面地应道。可没过一会儿,他便感觉有些异样,停下了正要往大锅里加面的手,抬起头,目光落在眼前没戴眼镜且双手插兜的周星星身上,一时分不清,皱了皱眉,“你……是周星星?”
大叔名叫陈大彭,最标志性的地方就是他时常挺着一个大肚腩。
“对啊,嘛事?”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啥时候说话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你们找个位置坐下吧,面马上就好。”说罢,大叔笑着继续手头忙碌的活儿。
周星星带着楚怜儿找了店里最里面的位置坐下。
“我总共只有20元,够吗?”
楚怜儿环顾四周,手中紧紧捏着一张已经有些破旧的20元纸币,神色紧张,身体微微颤抖。
“别那么紧张嘛,绰绰有余了都。”
这个时期面条3元起步,三两的话,顶多5元,两碗10元。
“而且我会还你的。”周星星一把抢过,迎着亮光看左下角并弹了一下,嗯,是真的。
不是周星星抢女人钱用什么的,而是他现在四个兜兜比脸还干净,别无它法。
忙碌的陈大彭瞧见走进店里的女人,面露惊喜之色,说道:“哎,杨师,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来了?”
“大惊小怪的。食堂吃腻了,偶尔换下口味嘛。”一头长卷发的杨芳把两边的衣袖掀起,嘴里念叨,“这才六月份,天就这么热了。”
“你们挺巧的。”
大叔突来的一句话,搞得杨芳脑袋有些发懵,“什么我们挺巧的?”
“这不,你家星星和怜儿也来我这儿吃牛肉面了,就在那儿坐着呢。”大叔一边说着,还不忘指了指最里面的位置。
杨芳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如此。
“我跟星星和怜儿一样。”
“好嘞!”大叔应了一声,又往大锅里加了一把面条。
是学校食堂饭菜不好吃吗?杨芳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径直走过去。
周星星手拿着二十元,正想着剩下十元的去处,当年陈刀仔能用20块赢两千五百万,那我是不是能……
头顶触摸的打断,周星星不耐烦地看向旁边人,难道还有人不知道他的脑袋跟老虎屁股一样不能乱摸的吗?
可看见来人后,周星星连忙伸头附和。
“妈,你来这……”
“妈是人,也是需要进食的。”杨芳胡乱rua了一把周星星的脑袋又轻摸楚怜儿的脑袋,随即坐在两人对面。
“干妈。”楚怜儿端正坐着双手不知该放哪。
杨芳翘起二郎腿,手顶下巴,笑着回应:“乖乖,今中午怎么想着出校吃饭了?”
“饭卡忘记带了。”楚怜儿低头小声道。
“这个都不是事,你可以刷你周星哥的饭卡呀。当然,有时候换换口味,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也忘带了。”楚怜儿说完,还下意识抬头瞅了一眼周星星。
杨芳皱起眉头,眼睛直勾勾盯向周星星,语气严厉:“啊?你是忘带了还是给弄丢了?要是弄丢了,你自己去补办,上次给你补办这卡可有够耗费我时间的。”
“咕咚“一声,周星下意识吞咽口水:“这次是真忘记在家里了。”
回来了,回来了,老妈终于回来了,是可看,可听,可碰,可闻,可……的温柔母亲。
一些悲伤到极致的记忆涌入脑海,周星星顿时泛红了眼眶。
杨芳在08,也就是今年患上了Ⅱ型糖尿病,不是源于遗传,而是由于年龄增长致使身体各方面抵抗力降低所引发的。
糖尿病本身通常不会直接导致死亡,但如果病情控制不佳,可能会引发一系列严重的并发症,从而危及生命。
不过,如果患者能积极控制血糖,例如合理饮食,减少高糖、高脂肪食物摄入,增加膳食纤维摄入,适量运动,保持健康体重或者按照医嘱使用降糖药物、胰岛素进行治疗。
这算什么老天弄人?苦吃完了,却吃不了甜?
周星星并不怎么知晓这些情况。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从未关心过母亲的身体状况。整个大学期间,节假日他从不回家,唯有过年才回去一趟,而且仅仅待上几天便匆匆离开,与之相反,楚怜儿只要有空就会回家探望。
周星星出社会第一年,四处碰壁,自觉没脸回家过年,却惊闻母亲离世噩耗,与母亲已是天人永隔。
周星星开始常回家了,可再也听不到那道温柔的呼唤,只剩寂静冷清。
从那一年开始,周星星每年清明扫墓时,总会发现一束白色康乃馨已提前静置于墓前。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楚怜儿也知道此事。
每当深夜辗转难眠时,周星星就会试着从母亲的视角去思考:丈夫有小三离婚,含辛茹苦拉扯大儿子,儿女千行母担忧,儿子却很少联系,甚至还比不上外面随手捡到的女儿贴心。自己又身患疾病……这种孤独感,该是多么强烈,强烈到足以令人陷入绝望的深渊。
横竖看去,一字一字写着儿不孝。
周星星自责,自责到一闭眼就历历在目。
拥有时不懂珍惜,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要说周星星最对不起的女人是谁,那便是自己的母亲了。
既然重活一次。
这次周星星绝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了!
虽然目前II型糖尿病无法被彻底根治,但是周星星可以让老妈过上好日子,让她吃到另一种“甜”。
“面来喽!”
陈大彭吆喝着,双手端起三大碗牛肉面一一平稳放在周星星、楚怜儿、杨芳面前。
每碗面的牛肉都很多,10大坨左右。
杨芳随手拿起筷子给楚怜儿和周星星,奇怪道:“陈大彭,你捡到钱啦?牛肉弄这么多。”
陈大彭用围腰擦了擦手,挺着大肚腩,笑道:“你们天天来吃,不就不多了嘛。”
“哪里来的歪理?你这样做,生意迟早会亏本的喽。对了,今天有泡菜没?”
“有!”
“我自己来,你别又弄那么多。”
说着,杨芳从一旁消毒柜里拿出一个小碗,来到陈大鹏工作台舀点泡菜配牛肉面吃。
周星星咬一块牛肉,再嗦口面,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每次在外地想家的时候,无论距离多远,周星星都会到陈大彭店,吃一碗牛肉面或者酸辣粉。
即便大彭叔后来不再经营,他儿子陈彭接手店铺并进行了翻新,可味道还是老样子。
周星星记得老妈说过,她年轻时开过面、粉馆,那时候陈大彭还是她徒弟。
直到有一次杨芳复刻出陈大彭做的牛肉面和酸辣粉,甚至味道更胜一筹,周星星才知道老妈并非吹牛。
只是不知为何,这碗牛肉面越吃越咸。周星星吃的太快,手中的筷子不小心打翻在地,他连忙钻到桌下,偷抹几下双眼。
楚怜儿在一旁微张嘴,惊讶,周星哥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轻易哭的人吧!
“别加了,别加了,够了,够了。”
“多加点嘛,不然你们三个人不够吃啊。”
杨芳无奈端着泡菜冒尖的小碗坐下,见楚怜儿愣着还不动筷,“乖乖,味道不合适吗?”
“很好吃。”楚怜儿一边含糊回应,一边埋头猛吃面条,两腮塞得鼓鼓的,结果一不小心就被呛到,“咳咳咳!”
“慢点吃……”杨芳连忙盛一碗清汤递给楚怜儿,同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趁着这个间隙,周星星赶忙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调整了一下状态,才缓缓从桌下钻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