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北边有一颗梧桐树,那树大的出奇 树干要足足三个人才抱得住。
梧桐树下有一座六开门规格的房子,还记得嘎唆嘱咐过 这间房子是不能进的。
只是从外面看着 房子也就比较陈旧一些,褐色的大圆柱上有不同程度的裂痕,四四方方的屋檐向外延伸,至于那斗拱 我看了好一会才确定上面附着的不是污秽,而是已经掉色了的彩画。
一阵风从门内吹了出来,我感到一丝发凉,随后 那扇犹如陈年案板的大门就缓缓打开了。
屋子内很黑 只有前面有细微的铜铃的声音,隔着很远 却听得和清晰,我只有寻声摸索着前。
有一股风不知何时又从身后吹来,但我转过头去 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场景。
一望无垠的天空下 原本狭窄的小屋犹如变换了世界一样 豁然开朗,在一片毫无生机的沙土中,一条笔直的路出现在我眼前,路面上的阳光亮的晃眼,两边则分别立着一排柏树。
我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发现这里很大 却又很空,除了道路尽头 那座隐约可见的拱桥之外,就再也不见其它东西了。
整个世界 目之所及是一片灰白色,是特殊原因 还是这些东西本就没有颜色,一时间我也搞不清楚,唯一例外的 只有头顶上那片湛蓝又宁静的天。
这里的光线格外刺眼,在阳光未曾照射到的地方 树的阴影是一大片黑,这种黑是纯粹的 仿佛是空的 没有一点能见到的东西。
在风的吹拂中 树叶就像烧尽了的木炭,灰烬随风来回窜动,不单是树叶,不知为何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是躁动的 像是视线中隔着一层热气。
风越刮越大 吹的地面风沙飞舞,而忽然的一个瞬间,我心头一惊 便想起了那日在山坡上发生的事,嘎唆带我脱离那片灌木丛时 也是刮着大风,又理所应当的想到了他口中的卫兵,以及不要去梧桐旁房子内的叮嘱。
我通常是听劝的人,实际上我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的这里,思索中 我愈发的感到脊背发凉,一阵莫名的空虚感涌上心头,望着周围如同死物的世界,那便是对于原始的孤独的恐惧,无论如何我也得离开这里了。
风沙渐渐变成了沙暴 已经彻底看不清四周了,我整个人像是触电一般,一个强烈的念头在脑中如海浪般在拍打着我,紧接着 那种感觉就到达了极限,我的神经感官像是被抽离了一样,待我再次睁眼时,自己已经站在了那做屋子外,回想刚才发生的事,那是幻觉 或是梦?
“老爷 出事了,出大事了,您快过来看看吧。”
一阵呼喊打断了我的思绪,嘎唆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我身后。
“别慌,发生什么了?”
“在河边。”
随后我与嘎唆一同来到河边,在弥蒙的小屋前围着一**头接耳的人。
“弥蒙没能回来,他昨天晚上同我一起出航,我亲眼看到他消失在暴雨中,应该是被卫兵抓到了。”一位蓄着胡子的中年人摇摇头说到。
“他是个好孩子,以前他就帮过我”
“请振作一些。”
“他果然还是没能放下执念,我不止一次告诫过他,弥蒙是个固执的人,这样的人都容易命短。”嘎唆叹了一口气。
等到人都散的差不多的时候,嘎唆上去打量了下弥蒙的船,随后便趴在船檐上悲痛的说道“你赢得了我的认可,你是个伟大的渔夫,不过现在你也用不到这船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时候 好偏不巧的吹来一阵风。
“你看 一定是他同意我了。”
后来我才了解到,坐船从水路出行是可以偷渡到镇子之外的地方,弥蒙一直有想去外面看看的想法,所以做了渔夫 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将船使出边境线。
在第七天,港口开放的日子,那天晚上我们将弥蒙的船推入湖里。
木船在湖中轻缓缓的游荡,虽然这里除了我俩就没有其他人,但轻手轻脚似乎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约定。
船头荡着涟漪 船桨推起漩涡,弥蒙门前的火把眼看着越来越小 越来越暗,直至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完全隐去了。
“姥爷 你看看月亮。”
“嗯…真是一轮明月。”
“不 我说的是水里的月亮。”
经嘎唆这么一提醒,我才注意到湖水中倒影的月亮是暗红色的,黑色的湖中 尤为显眼。
“别紧张,这是正常的,月亮原本是天上的眼睛 但是那里太高了,看不清我们,月亮的倒影 理所应当的就成了地上的眼睛。”
这哪是安慰的话,我反而听着越来越毛骨悚然,特别是经他这么一说,那水里的月亮更像是某种动物的瞳孔,正从漆黑的水底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大约又行驶了两刻钟后,天上月亮渐渐被云雾遮住,天空中逐渐下起了小雨。
“下雨了!嘎唆。”
“我知道 这是卫兵的警告。”
“什么警告?”
坐在前面的嘎唆扭过头来对我说“姥爷 您确定要继续走下去吗?也许我们会和弥蒙一样葬身湖底。”
“这是不是太危险了?而且为什么你一开始不……”
“难道您不想回去了吗?”见我又打道回府的念头 嘎唆突然提高了嗓音。
我被他问懵了,不过我几乎没有迟疑的 就说出了我的回应“我想!我想回去!”
“那好,姥爷你抓紧了,千万别掉下去。”
之后 在一阵狂风暴雨中,我们驾驶的小船翻了又翻,嘎唆用绳子绑在他的腰上,绳子另一头固定在船头的木桩上,他弓着腰艰难的站在船头,朝着前方的雷暴区划去了。
不一会 雷声大作,一道电弧划过我的头顶,我才发现天上的云离我是如此之近,涌动的像是滔滔江水,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窒息 所以我劲量埋着头不看天上,船的剧烈摇晃让我坐不太住,我索性把上衣脱下 拧成一股绳绑在船尾。
突然一股浪打来,这股浪是如此之大 在船头激起三米高的水花,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在我身上,条件反射的就伸手抓住了,果然是嘎唆 船头木桩已经被冲断了,他整个人都被冲到了船外 好在我死死拽住了他身上的绳子。
“喂!你顺着绳子爬上来!”
我举起抓着绳子的手 示意他,可能是收到了较大的冲击 嘎唆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再次对他喊到:“喂!快点爬上来 我快坚持不住了!”
在嘎唆爬上穿后,他瘫坐在我旁边,盯着我手上的绳子 嘴呢鼓叨着什么,但是雨声太大 我听不清。
我怕他被吓傻了,就让他抓紧我用衣服拧成的绳,我佝偻着身子来到船头,尽力学着嘎唆的样子划船。
雨点拍打在我脸上让我几乎睁不开眼,深不见底的湖水下 暗红色的光有规律的闪烁着,就像大地的心脏,我的每一个毛孔都被压抑的气氛填满。
“弥蒙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他很久以前就告诉我 他想独自闯出这片雷暴,不带任何祭品……”
“你说什么?我不太听得清。”
“我说 弥蒙是个伟大的人,但是他死了,些许有一天我也会重蹈他的覆辙,但我向您保证 绝不是今天。”
嘎唆后面还说了一些什么 我实在没听清 也没听懂,不过 也许是想起了已故的好友,或者是其它什么,他从船尾过来接过了我手上的桨,我拉着他腰上的绳子 给他增加些重力,那是非常难熬的一段时间,我和嘎唆都到了精疲力尽的边缘。
不过雨终于变小了,又过了半个小时 雨停了,浪也停了,月亮从乌云后面探出,湖面变得一如既往的平静,皎洁的月光撒在湖面上 小船像是行驶在一面镜子上。
“到了,快看。”
顺着嘎唆手指的方向 在隐约可见的山脊下,一个微红的光点正若隐若现。
那里应该就是嘎唆说的港口了,而且不一会 湖面上也见到了其它船只。
随着离港口越来越近,船只也变得多了起来。有大的 有小的,大的上面挂着两三张帆布,涂着朱红色 黑色颜料的船屋,上面还挂着一些灯笼。小的就比我的的穿大一些,没有任何涂料 也没有任何装饰,朴素的木质渔船,目前为止 我们的船应该是最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