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开所有特勤局的同事，林德尔孤身跟着奥利维亚来到一处空荡的走廊尽头。
“我觉得，在贸然开始接触之前，最好找特勤局的相关人员报备一下。”视线紧紧盯着师姐的黑色皮手套，林德尔突然道。
特勤局有专门负责宝石相关问题的部门，好像是叫异常接触处理部？总之是比他这种网络安全部的小小科长更懂魔法少女的专业人士。
“他们在宝石的方面比我们专业，提前说一声会不会好一点？”
奥利维亚摇摇头，“不是‘我们’，不专业的只有你。在这方面，我比他们更加专业。”
林德尔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我还记得你说过你是心智魔方研究专家。”
“然而这并不会降低我在灵魂宝石方面的专业程度。”她轻佻地笑了笑，仿佛已经清楚地知晓林德尔会以何种理由反驳。
这种被看穿心思的感觉让林德尔十分难受，但他也没别的角度挑刺，“那就来吧，让我接触，拯救那位希尔德的朋友。”
既然自己能够让黯淡的宝石重放光芒，身处敌巢命运惨淡的某位魔法少女肯定能够重获力量，杀穿那些皈依怪形的叛徒们，重返文明社会吧。
奥利维亚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瞥了林德尔一眼，随即低头从自己的皮包中翻找什么。“你不会以为我打算在这种地方展开接触吧？”
“不然呢，找异常接触处理部的干员预约一间隔离室？”
“噗……”
她掩住嘴轻笑起来，用另一只手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卡片，递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的笑容。
那表情和林德尔还在念大学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小林啊小林，你还是笨得这么可爱，明明有着独一无二的灵魂。”
茫然地接过卡片，林德尔不明白自己笨在哪里，直到低头看见某个连锁酒店的logo。
“这是房卡！”
“嗯哼，你也不希望被监控拍到从奇怪的女人手中接过奇怪的卡片吧，毕竟人在做监控在看，还想保住你那月薪三千尼德兰盾的工作的话……最好还是别和师姐我交往太深。”
艳红的嘴唇在奥利维亚脸上开合，林德尔也是现在才注意到，以前那个疯疯癫癫的研究狂师姐竟然学会了化妆。
将塑料卡片夹在自己略显空荡的钱包里，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当然会和你保持距离，帮完希尔德以后，你再想找我我也不会答应了。无论什么理由。”
好像上次拒绝那个灵魂测试的时候也这么说过来着？不管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下班后过来，别拖太晚。要是迟到的话……我可能忍不住会品尝你的灵魂。”
奥利维亚错身经过站在原地的林德尔，随意地往身后挥了挥手就算做告别，留下林德尔独自一人拿着钱包发呆。
远处的过道拐角探出个鬼鬼祟祟的脑袋，他一眼便认出是格兰特那小子，随即收起闲心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被突如其来的接触这么一打断，本该早就完成的工作还没做完。
回到狭小的办公室，林德尔惊讶地发现希尔德居然还待在这里。
“你……”
刚才他想问希尔德为什么还在这，但下意识地将整句话憋回肚子里。
希尔德当然会在这，因为林德尔出去前大喊着“要怎样才能拯救她的朋友”。在林德尔没回来——没拯救完她的朋友之前，这孩子绝不会就此离开。
差点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林德尔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失态，“刚刚我去做了些前期准备，预计今晚就会像刚才那样利用宝石探查拯救你那位朋友的办法。不如你先告诉我一些有关她的事情？”
从桌上随手扯下一张草稿纸，他走到希尔德身边，又把别在胸前口袋的圆珠笔取下，连同纸张一起递在对方手中。
“我们这边还有网络安全部的本职工作，所以在下班前，你到外面稍作等待可以吗？”
林德尔尽力摆出和善的笑容，却忽略了这身特勤局制服本身所具有的压迫力。他不过转身看了看时间，再回过头时，眼前只剩下办公室缓缓关闭的房门。
才回到工位没多久的格兰特立即开口打趣道：“科长又吓跑了个小姑娘呀。”
“少说两句有益身心健康，昨天定位的IP有没有做好溯源？”
“之前关机的时候没保存。”
“那就再跑一遍，”他没好气地瞪了下属一眼，“你之前还差点毁掉一个十七岁女孩心中美好的世界。”
“诶？那种东西不是拍录像的时候就已经毁掉了吗？”
办公室里其余两人也立刻竖起耳朵，关注起林德尔和格兰特的这场小小争吵。
“他们没来得及对她做过分的事，”林德尔边敲键盘边说，“所以她暂时……”
敲着敲着感觉不对劲，他一抬头，立刻发现三张从隔板上凑过来的脸。
“所以科长是怎么知……噢——”
三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在格兰特夸张的语气和挤眉弄眼后，一致念出了“感觉”这个词。
林德尔此刻只想从奥利维亚那讨回那颗宝石，然后再让他们挨个体验被裹成粉色大粽子的“感觉”。
据说几公里外某条红色的街上已经流行起一种新奇的服务，把战败魔法少女的宝石当做录像带用，提供给某些追求刺激的顾客体验。
他们别有深意的其中一半来源于这里，另一半则来源于上一个跑到这间办公室里的小姑娘。
“行了，小心今天进度做不完被扣工资，你们的月薪比我还少两百盾吧，奖金一扣还剩多少？”
三人识趣地缩回头，各自敲着自己的键盘，办公室里又被乏味的键盘声和鼠标点击声填满，几张屏幕上又播放着这次需要封禁的视频资源。
唉。
这不是林德尔想要的生活。
他不想坐在办公室里无聊地播放暂停再播放。
音像资料看太多甚至都让他脱敏了，对视线中的一切异性提不起兴趣，能够维持热情的只有干瘪和饱满的钱包——即挣钱的渴望和花钱的快乐。
某种病态的心理状态似乎正在林德尔心底发酵。
不只是他。他感觉整个世界都有种病态在暗地里生长，从历史走向发生转变的那一天起。
——
闹钟响起，下班时间到了。
活动酸痛的肩膀，招呼同事们去关窗关灯，林德尔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掏出兜里的钥匙准备锁门。
一低头，身侧的人影便引起他的注意。
“……啊，你还没回家吗？”
希尔德蹲坐在门边的空地上，扭头望向林德尔已经离开的同事，好几秒后才转回头来。“你说要等你下班，我就一直在门口等了。”
说完，她把一张草稿纸和一支圆珠笔递向林德尔。
被重复工作冲昏头脑的他现在才想起来办公室外面还有个小姑娘在等他。
“抱歉，工作太忙差点忘记……”从希尔德手里拿过纸笔，林德尔向她道了歉，“让你久等了。”
既然下定决心帮人帮到底，就该将其牢牢放在心上，而不是才工作一会转头就忘掉。林德尔在心里暗地责怪着自己，同时借着走廊灯光查看纸上的字迹。
没看两眼就将草稿纸折成两折塞在口袋里，顺手还把笔别回胸前。
林德尔边锁门边对着一旁的希尔德问道：“还有件事，告诉你来这里的那个大姐姐有没有给你留联系方式？”
希尔德摇摇头。
“那你留个手机号吧，到时候查出点什么也好联系你。”
把刚刚才别在胸前的圆珠笔取下，林德尔再与希尔德对上视线的时候，她已经举起了手机。
希尔德的脸凑在屏幕旁，屏幕中央是个镶嵌着蝴蝶结小白猫头像的二维码，“加个VC好友？”
能够看出，即使过去了半个下午，哭泣带来的红肿痕迹仍然残留在希尔德脸上。
“你们都用VC的啊，”林德尔忙改成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翻了好久才找到软件加上了好友。“嗯……这下加上了，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安心回家吧。”
说到这，林德尔又转头望向后方，走廊尽头窗外的天色已经接近黄昏。“话说都这么晚了，要不要我打个车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我家就在两条街外。”希尔德摆摆手拒绝了林德尔的提议，独自一人往拐角走去。
望向少女的背影以及逐渐冷清的走廊，林德尔轻叹了口气。
还想问问奥利维亚有没有把宝石还给她来着……算了，等会发消息问。
铁栅栏旁打完下班卡，林德尔走出特勤局的侧门，漫步在阿姆斯特丹市街头。
太阳已经落山，街上也没多少行人，这个傍晚显得格外宁静。
没等他感慨几秒，身后便传来刺耳的警笛，一辆纯黑SUV呼啸着从地库驶出，拐向天色明显更加漆黑的西方。
那边是日落的方向，本该比东边更亮一些。
“呼，今日份怪形终于上线了吗。”
陆续有几个光点在周边凭空浮起，如果仔细观察，还能隐约看见里面包裹着个人形。
“借过借过——”
青绿色的身影从马路上一闪而过，几乎要追上先前鸣起警笛的汽车。
特勤局直属的魔法少女今天终于出任务了。
那个绿色的女孩子好像叫……
林德尔总是记不住那些雷同的、少女心爆棚的词汇，单纯依靠档案上的编号来分辨出任务的不同魔法少女。
将房卡拿在手里，他远眺河对岸建筑楼顶的发光大招牌。
又想起下午临别时那句“品尝你的灵魂”，不由得心底一阵微寒。
自上学时遇见她后，她似乎就对林德尔的灵魂抱有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