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公室里找出自己的几套备用衣服，又去厕所简单洗了洗脸和头发，林德尔的打扮总算从难民风格变回了普通市民。
由今晚的金主带领着，办公室F4坐进格兰特开了好几年的别克车，跟着导航一路穿过夜幕下的街区。
坐在后座的林德尔略感硌腿，那颗黯淡宝石与他的皮肤只隔着一层手帕和一层口袋。除了不适还有一点点心理落差，午饭没吃上外卖就急匆匆跑去摸宝石，到现在晚饭也错过了。
和那个周二一样，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却神奇地没感到饥饿。
其他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酒品衣品乃至人品，话题从天南到海北无所不包，像极了大学里熟络无比的室友出门聚餐。
林德尔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融入他们，而是自顾自望向车窗窗外。
总觉得这种夜色中包含着什么危险的东西……
自从那天被许久未见的师姐找上门来，林德尔便喜欢上了发呆，安安静静地盯着某处固定或移动的景象，思考便能长久而有效地持续下去。
哪怕已经抵达目的地，林德尔仍保持着沉默，跟在几人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周围是昏暗的环境，头顶是舞池的灯光。周五的酒吧生意似乎格外好，才入夜没多久就聚集起了一群人，或坐在吧台前，或聚在小桌边。
中央的小舞台上闲置着许多乐器与几个麦克风，看样子驻唱的乐队还没到上班时间。
“科长，别苦着个脸啦，好不容易出来聚一聚，放松点嘛。”
“是啊是啊，今天格兰特那小子买单呢，他的年末奖金是咱哥们里面最高的，出点血正常。”
“别提那个了，你们喝点什么？”
三位同事的笑脸与林德尔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意识到自己将要成为破坏气氛的角色，林德尔努力让自己显得开心一点。
纵使重压和种种不安积在身上……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必须紧绷着心情。
地下设施，灵魂宝石，战败的魔法少女，失踪至今的艾莉，种种在这一周内困扰他的问题都被暂且扔在脑后。
今晚就放松放松吧——这样想着，林德尔回应道：“有什么推荐的？”
——
被啤酒红酒鸡尾酒轮番伺候，哪怕度数不高，林德尔也醉醺醺地走不了直线了。
同桌的其他人同样好不到哪去，最清醒的格兰特去收银台那边结了账，几张一百盾的大钞被塞入抽屉，找回十几盾的零钱。
“喝得怎样？”
“开心！”林德尔与两名同事异口同声地回答。
四人互相搀扶着走出酒吧大门，默契地绕过那辆别克车，顶着微风行走在阿姆斯特丹的夜晚中。
LED灯与霓虹招牌交相辉映，彩色穿过朦胧夜幕，散发出或刺眼或柔和的光芒。
这才是这个城市该有的夜生活，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而不是几天前他所看到的那样漆黑一片空荡荡的大街。
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夜生活，而不是缩在家里点外卖逛论坛。
他们四人成伍，乱糟糟地哼着不知哪学来的歌，走到某条看起来非常特别的小巷，灯光看起来是粉红色的。
传说中的 “那条街”，坐落于尼德兰共和国首都的，赫赫有名的……色*服务一条街。
“怎么？怕了？在座还有谁是处男啊？”
酒壮怂人胆，平日里不敢来这周围闲逛的林德尔也鼓足了劲，跟着同事们一起踏入某扇新世界的大门。
“隔着屏幕看和直接看完全是两回事对吧？”格兰特轻车熟路地在前台定下一个包间，很快就有许多衣着单薄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可惜，哪怕醉了酒，林德尔也对此提不起兴趣。普通工作者的颜值已经无法引起他的注意，只有……
房间里又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对着新来的客人们招手，热情大胆地展现自己的身姿。
让林德尔久久无法挪开视线。
但即便美艳如她，也只不过吸引了林德尔一时的目光，距离让他沉迷其中还差了好几条街。
“科长大人还是真挑剔，”搂得美人归的格兰特走过来，挥挥手让那位少女离开，“兄弟几个都找到中意的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坐这呢，看来我这次是得大出血了，头牌的特殊服务可不便宜呀……”
林德尔站在包间房门外，停留了片刻，就被格兰特和他怀中的女人合力推进了房间。
“咳咳……先唱首歌吧？等公主殿下的时候可不能闲着！”
廉价的灯光开始闪烁，整个房间内被塑造成舞池的氛围，年轻男女的脸上一阵阵色彩变幻。
某首歌的前奏响了，他们将麦克风推举着凑到林德尔嘴边，他便不情愿地跟着唱起来。
都是醉醺醺的状态，谁也唱不着调，几句歌词跟着几声笑骂就混过去了一首歌。等尾奏结束时，包间的门也正好再次被推开。
林德尔看见，一名魔法少女站在门前。
“让我们欢迎最伟大的公主殿下——”格兰特嬉笑着为进入包间的魔法少女做了介绍：“堕落的夏日灼炎！”
男男女女都发出欢呼，唯独林德尔陷入震惊与沉默不语。
他没感觉错，那个少女，那个与众不同的，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的少女，就是魔法少女。
但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身份出现？
“不用拘谨，不用害羞！毕竟我国法律已经规定，性是人权的一部分，我们此时此刻只不过是在行使这一权利。林德尔，快去……”
格兰特正想催他上前搂住少女，林德尔便已经行动。
他牵住魔法少女拈起超短裙裙边的手，视线沿着小腹肚脐胸脯一路上移，落在锁骨中央散发着暗粉色光辉的宝石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的脸上并无战败后的屈辱，表情也没有被洗脑的空洞感。假如只看脸，林德尔绝对会以为她是一个和事发前希尔德年龄性格相仿的女孩子。
“您在说什么呢，这是我的工作，”她的声音酥软，双手反过来覆住林德尔的右手，像捧住珍宝一样捧在胸前。“我是为大家带来玉望的魔法少女呀~”
能听出来她化用了一句名言，但那位先驱者口中的词明明是“希望“。
林德尔从未想过，魔法少女美丽的外表还有这种用途，她们之中竟然还有主动沉沦的存在。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新世界大门，他沉浸在新世界带来的种种冲击中，无法自拔。
夏日将林德尔的手放下，转头看向格兰特的方向，“怎么办，这个哥哥对我还是不感兴趣呢……要不给他试试那个？”
提到“那个”，她胸口的宝石猛地一亮，眼睛里也仿佛闪过某种粉色的图案。
“怎么样，科长，要不要挑战一下？”
包间内的好事男女将林德尔的宕机当做了默认，经过同意，夏日便欢欢喜喜地拉着林德尔的袖子去了隔壁房间。
灯光亮起，包间最中心布置着孤零零一张躺椅。身后的魔法少女拉扯着他来到上面躺下，随即解除变身，将粉得发紫的宝石按在林德尔胸口。
“深呼吸，放轻松，这可是男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体验哦，超~级~爽~的~”
看样子是一套标准的接触流程，夏日准备把林德尔拉进她的记忆空间里好一番蹂另。黯淡的宝石能够接触，仍然闪亮的就更可以了，哪怕它现在闪烁着危险的暗粉色光芒。
纤细的手指正在解扣子，突然被一只大手死死抓住。
“诶？咿呀——”
林德尔抓住她的手甩到一边，又直接推开骑在自己身上的夏日，翻身下了躺椅。
他半跪在地面，低声道：“你在做危险的事，你工作的这间*院正在做危险的事，你们这整条街都在做危险的事，你却浑然不自知，还沉迷其中……”
“怎么了大哥哥？”
“灵魂宝石不是这样用的……”
翠绿宝石花的脸浮现在林德尔眼前，与大喊着“求求你救救她”的希尔德重合，又融入了奥利维亚的面部特征，最后定格成眼前少女的模样。
“灵魂宝石不是用来给你寻欢作乐的工具，而是与怪形叛徒乃至世间一切不公战斗到底的武器！”
他大声呼喊，试图唤醒眼前少女的一丝丝清明。
但对方仅仅报以轻佻一笑，“是正义使者玩法呢，我喜欢。”
林德尔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但很多人喜欢啊，他只有一个人，拿什么去整治整条街呢，拿什么去感化城市亮面之下那些不再怀有希望的魔法少女呢？
独自向他们发起冲锋注定会失败，但好在他并非孤身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