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圣罗兰特城不远的一座村落马特亚拉,在距离巡游前不久爆发了一场疫病。
村中大半劳工都害病,起初只是如同流感般头疼无力,这种小病自然无法引起庄稼人的关注,只当是他们低贱的身份引得病害上身。
但这之后不久,村里几乎所有人都出现了类似的症状,而第一批得病的人却不知为何再也没有出现在本该由他们耕作的农田。
教廷得到了来自附近工作的石匠的举报,这种怪异的现象让教廷不得不派人前去调查,并为得病的人们送去祝福。
提前收到消息的驻城守卫早早就依照命令将整个马特亚拉村及其原住民全部封锁,无论是谁,哪怕一直蝇虫都无法穿越这隐术魔阵的封锁。
“恩多玛圣女,这次居然需要您亲自前来吗!”驻守的看门守卫为圣女的到来感到诧异,以往的驱魔都是由本地教堂的神父携两名信教徒完成。
“慈祥温柔的圣母玛利亚啊,请为这位忠诚的守卫扫净被尘灰埋没的心灵。圣女的职责是为奋勇前行的人们扫清不必的障碍,不必为了我的到来而感到惊异。我理应为信徒们献上祝福,虽然我无法令居民们痊愈,但自会有人来为此地驱走疫病的恶魔,引来健康和丰收的神,将马特亚拉的居民们从水深火热中救下。”
“是!圣女大人。”
随着魔阵拉开一丝缺口,一股细微的魔力从中弹射而出。
恩多玛与随行圣骑士艾琳一同进入魔阵中。
村内与外边的景象似乎并无二致,只是多了些萧条,少了几分生机,泥巴路上到处都是脏污的垃圾,也有些不明的粘稠液体聚集在小土洼内。
路边还长了些杂草,即便不多,也能看得出来是近几天才长成的。
随着继续深入才终于看到一位刚好出门的妇女。一番打听才知道村中害病的事很早就开始了,守卫封锁了好几天,连吃食都没有几口。
这几天还能忙活的女人都聚在一块夜里出门择菜,起初村上大半的女人都能一起,倒也热闹。但第二天就有超过半数集群的女人都害了同样的病,甚至情况比男人们更严重。
在那之后村里人就再也不来往,随着症状逐渐加重,甚至有些病患的皮肤和肢体开始脱落,妇女们就更没有时间了,只能抽出不多的空闲来勉强干干农活。起码也得争取下过冬的粮食,不过能不能撑到冬天还不一定。
说完这些,那位妇女便赶紧离开了,想必是时间实在不多,即便妇女口中说着不要紧,看表情也能看出来时间十分紧张。
面对这种情况,她们也无能为力,只能继续前进,看着这一切。至于如何解决,还是得看教廷。
两人所过之处鸦雀无声,靠近房屋却能听到其中似乎有谁在哀嚎,几乎每家都如此。村中的泥巴路十分坎坷,恩多玛的鞋底也沾染了许多污秽。
艾琳本想为恩多玛涤净,却遭到她的拒绝。
“艾琳,为村民赈灾的救济粮按时送到了吗?今天早晨我与圣城大臣交谈,他的眉宇间有些闪躲。”
“圣女大人,赈灾粮是由驻城守卫运送,绝不会出半点差池。衷心的大臣们想必也不会违背君王定下的律法,不过…看村中的样子,恐怕还没有开始发放。”
恩多玛深叹一口气。
“随我接着走一段路吧。”
“可是,圣女大人,再往前走过于泥泞,不如把马夫叫进来乘您再往前走。”
恩多玛摇了摇头。
“艾琳,你不明白吗?坐在马车上就看不到民生疾苦了。从封锁村庄到现在也过了几天,秋天正是收成的季节。赈灾粮再不开始发放,这儿的村民又要照顾病人,还来得及收获吗?我看还能行动的都是妇女儿童,没有粮食,疫病严重,这个冬天他们又该如何度过。就算这个冬天度过了,来年又要怎么耕种?”
恩多玛说的每一句都是这儿的村民切实经受和将要经历的苦难,是无论如何狡辩、如何反驳都无法动摇的事实。
可奈何她身为圣女却不曾有过实权,赈灾救济她无法插手。
她身边这位圣骑士可以有权利觐见君王,她可以直接向君王提出复查赈灾粮去向的请求。
但艾琳没有反应,再说下去也无济于事,只能就此作罢。
“走吧,接着看看吧。”
再往前走,是更加泥泞的路面以及同样沉寂的房屋。倒是能见着几个出门的妇女,见到两人也热情的问好。
但无奈屋内被疾病折磨的丈夫的情况不允许她们离开多远,她们抽着丈夫偶尔睡去的功夫出来做事。
无一例外的,每个人都愁容满面,或许刚见到圣女时还能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但不过一会儿就又阴沉下去。
任谁都能看出这些妇女的疲态,她们或许一天?或许两天?也可能三天没睡个好觉,她们既要照顾丈夫,也要忙活农活,家里的家务、孩子的起居都要她们照顾。
直到路的尽头一处风格怪异的房屋,乍一看像是许多年没住过人的破旧木屋,但凑近观察才能看出或许只是不常打理。
最怪异的地方就是其中散发出的魔力,这是普通农民不可能拥有的魔力。
“艾琳,你感觉到了吗?”
“我感受到了,大概是二年级魔法学徒的水平。圣女大人,请退后!”
艾琳的右手已经搭在挂在腰间的剑柄上,显然是一副随时准备接战的样子。
恩多玛跟在她身后,由艾琳敲门。
木门吱呀呀地打开,门框内的是一位用麻布裹着头发的老人。枯槁佝偻的身躯十分怪异,干皱黝黑的皮肤就像随时会破开一样。
“老奶奶,抱歉打扰了,我是圣城圣骑士艾琳,也请阁下报上名号。”
在艾琳态度大转变的错愕之间恩多玛似乎感受到两股魔力交错,见那膨胀又坍缩的魔力流只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只是一个一眼望得到头的、没有名字的老人而已,不必在意身份。不过你们…一位圣骑士,一位圣女。”
“是我失礼了,但还请谅解,我不能让我保护的人受伤!”
再看向艾琳的剑柄,搭在上面的不再是右手。
“奶奶,我们是为了解决疫病……”
还不等恩多玛说完,老奶奶便打断了她。
“小姑娘,你们解决不了的。快离开吧,别染了病再给这儿招来祸患。”
两人愣在门前,回想村上人们的反应,心中满溢出无奈。
她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教廷一贯如此处理。冠名杀伐,从不留情。
越是接近神灵,便越是疏离人性。
果不其然,恩多玛二人离开村庄时便撞见了刚要进入村内的大辅祭。谢绝大辅祭发起的见证驱魔仪式的邀约后登上了返程的马车。
恩多玛清楚知道马特亚拉居民的下场,不过是将染病之人当作“染指黑魔法之人”进行审讯,随后择其一人进行所谓的驱魔术。
“艾琳啊,你明知道即便自己成为圣骑士也不敢撼动,却为什么又要义无反顾的投身进权贵们的纷争中呢?还要连我一起…”
恩多玛的话直击艾琳的心灵,是自己拖恩多玛下水,将她供了出去,让自己得以成为沐浴圣光的圣骑士。在光荣的圣殿堂前曾立下私誓要向圣女付出一生,却总在恩多玛最需要她的事情上纠结、犹豫甚至逃避。
这么懦弱的自己,真令自己也感到厌恶,但艾琳现在连厌恶自己的勇气也没有。她已经向神灵起誓要将恩多玛永远护在自己的剑柄之后,不能因为自己的纠结而害了她的性命。
“圣女大人…”
话到嘴边,艾琳却梗塞了,该说什么呢?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说自己身不由己?还是把关系撇清,把一切推到别人头上?不,这么说还不如继续沉默下去。
恩多玛现在的处境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哪怕自己再怎么狡辩,亲口托出恩多玛的也是艾琳自己。
“我曾经背叛过你,但我今后的忠诚会在你的生命中兑现。”艾琳终究没能说出口,她不敢作如此保证,因为她已经毁约。她无法接受恩多玛提出的请求,无法直面王室的走狗。
车厢内没有争吵,没有烦躁,恩多玛静静的流泪,艾琳默默的咬唇捏指,妄图用这种简单的自我惩罚来分散自己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