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莉娅启程当天,这是位于大陆中央的某座教堂)
“恩多玛。”
“是,保罗神父大人,近期…”
恩多玛正要照惯例说些自己的修行经历,这是数十年来的他们二人的规矩。
每当她说起这些事,或对她的修行结果进行夸赞,或对她的修行过程进行纠正,她总能从神父的话中收获许多。
但今天却不同,神父的眼神不同以往。那眼神中有失落、有怜悯、有悲伤甚至还有些许愤怒。
“神父大人,请讲!如果我犯了什么错误,我甘愿受罚!”
恩多玛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认下不知是何的错误。
“不、不,快起来,我的孩子。你的灵魂纯净而美丽,身体健康而高贵,对主的信仰我也毫不质疑,我的悲伤不因你而起。”
恩多玛看着神父的双眸,站起身来。
“只是…啊、不,这正是良机。”
神父的眼神从悲伤到欢快也仅仅一瞬。
“恩多玛,我的养女,教会的圣女,教皇钦定的接班人。你的天才不容置疑,但,恩多玛,你还缺乏历练。”
聪慧的恩多玛立刻明白了神父的话中话,主动提出了那个她无数次在脑中幻想的想法。
“神父大人,近几个月北方异变频发,诸国动荡,暗中潜藏的势力蠢蠢欲动,请允许我去探查一二。”
“恩多玛,虽说我是想让你经受历练,但这还是太过危……”
“保罗。”顺着声音看去,那竟是教皇冕下。
“教皇冕下!”神父立刻上前躬身接见,“赛维,还站在那做什么,快去空出议事厅!”
“是!”
“哎!这就免了,我此次造访仅是巡游途中路过此处。如果这是命运,那我心中前来造访的心也就是神的旨意,让我‘恰巧’听到你们的谈话,又‘恰巧’这是该由我做的决定。”
“还请教皇冕下为迷途的圣女指明前路!”
“起身吧,保罗。”
将俯身的保罗扶起,慈祥的面庞不乏尊严与荣耀。
“你们,先出去吧,现在,以私人名义,我希望能与两位商谈片刻。”
待护卫与其他圣职者离开庭院,教皇终于脱下红披肩。
“保罗,如果有一天,我让出教皇的圣职,你觉得能出于怎样的理由?”
“仁慈的父,受到神的指引,您的每一步定有深意。
您总这样教诲我们:
‘神,是我们共同的父,祂在高天之上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当我们激进时,祂会警醒我们;当我们悲伤时,祂会激励我们;当我们迷茫时,祂会指引我们。’
您也是这样做的,站在父的位置上,指引着所有朝圣者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经过您的耕耘的土地总焕发生机,经过您教化的人们双眼总包含希望,我的父!
我相信您,仁慈的父,定是当您的存在让我们安于现状,不能继续沿着正确的路前进时,只有这时您才会放心的让出圣职。”
保罗说的并非完全的溜须拍马,眼前这位“世上最仁慈之父”确有诸多功绩。
教皇虽被说得心中暗喜,却更能意识到些什么,表情依旧不算好看。
“欸,保罗,前几月,东边英灵殿的一处封印松动许多。封印的一角被打开,数缕英灵的残魂溢散而出。
虽然殿内经排查并未发现恶鬼,但英灵飘散在世间,若是被恶鬼污染,定会引发灾难。”
“啊!竟然有这样的事?难怪近期‘死的化身’动作频繁。北边战乱频发,南边也出现了新型魔物,东边竟也出现异常!”
教皇只是又哀叹,那叹息中净是年迈的无奈,他又看向那年轻的圣女,多么活泼,多么富有生气。
又叹一气,全是感慨,若是自己也那么年轻,定能摆平这一切。
“恩多玛,你自小就是十分优秀的孩子,念祷文总那么动情,聪慧的头脑也总能让你解开我给你设置的种种谜团。”
“仁慈的父,您过誉了,是您赐我圣职,劝我识字,给了我全新的生命。若非是您的提点,我定还在人海中漂泊。”
“在我面前无需谦虚,恩多玛,我的孩子,快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着你明澈的双眸。”
恩多玛听过教皇的话,直视教皇的眼睛,那双眼中全是慈祥和欣赏,好像在倾尽一切的夸赞她一般。
就像老人见到勃勃生机的小孩,就像老兵看到满腔热血的新兵那般欣慰。
“恩多玛,你一直是我最期待的孩子,神赋予你圣职,让我教导你。
我相信总有一天,你将带领朝圣者击溃那些黑暗,但现在还为时尚早。”
教皇拍了拍恩多玛笔挺的后背,将领口的金色十字架装饰取下,赠予恩多玛。
“这是英灵殿的钥匙,虽然它并未刻录魔阵,却封存着抗争魔物期间战死沙场的英雄们原本流浪在外的灵魂。
你一定要保管好,定不能丢失。”
教皇将“钥匙”确实放在恩多玛的手中。
“圣女,恩多玛·霖。”
“我在,仁慈的父。”
恩多玛单膝跪地,准备聆听教皇将要颁布的命令。
“我备受瞩目的孩子,我最为欣赏的、我钦定的圣女!”
教皇的声音高了几个级别,甚至能叫在门外站岗的侍卫听得一清二楚。
“渎神、私自会见黑魔法师并不与本地驻守士兵及教廷汇报,造成十余人伤残,若不是有人及时相告,将有三位圣职者命丧当场!”
恩多玛原本放松的表情变得凝滞,低垂的面庞变得难看,眼中全是疑惑。
随后、便是爆发,若现在不争取,或许今后也再无机会澄清,她没想到仅那一次短短几分钟的会面竟然会被查出来。
“不、不!我的父,我只是,我只是去确认灾情!我并不知道那位老人是黑魔法师!”
“恩多玛·霖,有罪!放逐远东,由圣殿骑士艾琳·维米尔陪同。”
放逐?远东?恩多玛不理解,前一秒的教皇还是那么亲切,不、不,在此之前他如此哀叹,或许是早就在等自己的反应?
“我的父,仁慈的父,我认罪!我私自会见黑魔法师,我明知黑魔法师而不报!”
“保罗,听到了吧。你的养女,借黑魔法师之手,残害同袍,虐杀平民!”
这洗不清的罪名让恩多玛脑中一片空白,定是艾琳将这事上报。
保罗不可置信,仍旧未从其中反应过来,他清楚这是犯了多大的错!
“父啊,对我降罪吧!恩多玛她,她还年轻,总会疏忽,是我看管不严,是我…”
保罗的身体都在颤抖,还没等保罗说完,教皇的大手便挡在了父女两人之间。
“艾琳!进来吧,不要对你的昔日好友留情。”
恩多玛与保罗看向礼堂后门,门外赫然是身披独特银甲的圣殿骑士艾琳·维米尔。
恩多玛的心终于沉落,艾琳真的出卖自己了?
亲情、友情,在这一瞬间崩塌,好友为了圣殿骑士的职位竟这样出卖了自己?
可若是艾琳不这样做,便又有同袍将死于非命,这一切仍然是自己的错。
恩多玛总想在心中辩解什么,感性的提问竟被理性的回答一一斩落。
无论从哪看起,自己都是罪人,是知道黑魔法师多么可怕,却依旧纵容的罪人。
愧疚与悔恨涌上心头,亏得教皇还提点她的善良,现在看来,那念祷文时的动情是如此的讽刺。
“把她带走吧。”
被架着离开,教皇落寞的背影和养父失望的面庞越发模糊,最后消失在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