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雅的白色的月挂上高空，而教学楼上红色的妆尽然褪色。简默坐在朗读亭里，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
“简默！”小绵敲了敲朗读亭的玻璃门，哈出的气为玻璃蒙上了水雾，隔声的设计使简默听到的声音并不真切。
简默连忙回头，拉开玻璃门，门外的寒风在那一瞬间灌进朗读亭。简默被冻得缩在座位上。
小绵探身进来，缓缓关上玻璃门，亭子内瞬间变得寂静。两个女孩对视着，但是谁也没说话。
小绵坐在了简默身旁的位置，摆弄着耳机和话筒。
“我教你。”简默的眼睛弯弯的，笑着接过耳机，帮小绵设置好。
小绵“嘿嘿”地笑着，手里拽着话筒，眼睛注视着简默小巧玲珑的手。
简默的手刚好能被自己的手包住，小绵不自觉地胡思乱想。
“哇，这么厉害啊简默。”小绵双手戴上耳机，然后用手指调试着被耳机固定住的眼镜，嘴上还不忘“调戏”简默。
简默的脸微微泛红，只见她站起身，伸手帮小绵固定住耳机。
小绵的脸颊刚好能感觉到简默手腕的温度，暖暖的。
“也不看看是谁。”简默得意地看着小绵。
“这怎么唱歌啊，系统里只有文章呀。”小绵伸着手指划动显示屏。
简默轻笑一声：“你拿起话筒说话试试。”
小绵半信半疑地拿起话筒，朝着里面“喂”了几声，她意外地发现耳机里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懂了，就像没有伴奏的ktv一样。”小绵恍然大悟。
“没错。”简默也随之拿起话筒，“你懂我。”
“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打算唱什么？”
“霜雪千年。”
简默的歌声将外界的喧嚣与寒风隔绝在外，空灵而婉转，悄悄钻进小绵的耳朵里，将她们的心串联在一起。
朗读亭外来往的学生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背景，屏幕的亮光洒在简默的额头和脸颊上，小绵安静地注视着简默一张一合的红润的唇。
仿佛整个世界都坍缩成了一个小小的朗读亭，狭窄的空间里因呼吸而感到潮热。
“在你淡漠眉间，瞥见离人的喜悲霜雪……”
迎醉面，暮雪飞花，几点黛愁山暝。
是一刹那的情窦初开，是一瞬间的似是而非，是只唱给一个人的心语，是只容得下一个人的眼眸。
一曲毕，亭内悄然无声。
竟恍惚，是前世，或是今生。
云雾将简默隔绝在舒适区中，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知已经被推向刀尖，被迫接受所有的一切。
“默默！”将简默唤回现实的是凌柒活泼的声音，“等我很久了吧！走！唱歌去。”
凌柒帮简默刷卡，拉开玻璃门，招呼着简默进去。
简默抬起头，凌柒的脸和记忆中小绵的脸重合在一起，但是现在却全然没有暧昧的感受。
简默有些恍惚，她还没从回忆走出来。
她被困在了回忆里，被困在了与小绵唱歌的时光里，被困在了小绵未说出口的话中，被困在了自己的心里。
她被永远禁锢在小绵为自己创造的恨的囚笼里，无法挣脱，却无法逃避，只能日复一日地折磨着自己。小绵和凌柒之间仇恨的线勒住了简默的脖子，紧得让她窒息。
“唱什么呀？还是红昭愿嘛？还是九张机？”凌柒还是像往常一样兴奋，全然没有受小绵她们的影响，或者说，她装作无事发生，“还是说……你背着小柒学了新的歌呀！”
凌柒笑着挠了挠简默，等待着简默的回应。
“还是红昭愿吧，这个我熟悉一点。”简默依然是那样冷静而平和，不暴露一丝自己的心思。
凌柒抽动了一下嘴角，转头看向简默，开口道：“你和小绵之前……也是唱这些吗？”
“差不多，但是她不会唱九张机。”
凌柒轻轻点头，给简默递上话筒。
简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隐瞒她与小绵每次都合唱的霜雪千年。
但这是只有她们之间才知道的事情，是她们之间每次合唱都会唱的歌曲，是她们所表达的对对方最纯粹的情感。
这是她们的秘密，尽管这毫不起眼。
“魏小绵。”
“干嘛？”
“我要当你最好的朋友。”
“你已经是我的好朋友了呀？”
“我要当最好的。”
“好，简默在我心里当然是最好的。”
如果我在你心里是最好的，那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把选择题甩给我呢？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呢？难道在你心里，我不会站在你这边吗？小绵，你到底在想什么？
能不能告诉我。
一切的质问都被简默堆积在一张小小的纸条上，浓缩成一句话：
“晚自习课间楼梯口见。”
简默把这张粉色的小纸条孤零零地摆在小绵的桌上。
她知道自己在倔强，她不想把自己的脆弱全盘托出，但是她又希望小绵能懂。
教学楼五楼的楼梯口没有灯光，上楼和下楼的楼梯都是漆黑一片。走廊顶上的灯斜照在简默的侧脸上，她在等小绵的赴约。
她看见沁甜拉着小绵进了厕所，看见她们在洗手池嬉戏打闹。
小绵本来就是爱玩的性格，简默是知道的。
但她还是觉得心里不快，像是一颗大石头压住了心脏，胸口闷闷的痛。
原来小绵的陪伴并不是自己的专属。
小绵和沁甜是一起来的，简默站在她们的对面，眼神落在她们相互搂着的胳膊。
“那个……我和简默谈点私事。”小绵尴尬地收回胳膊，伸手想扯住简默的衣袖。
简默退后了一步，但是丝毫没有看小绵一眼，反而是对沁甜微笑着。
“那我可以听吗？我又不是外人！”沁甜分别用左右手重重地拍了简默和小绵。
“这个……不行。”简默充满歉意地笑了笑。
“好吧，那我走了！”沁甜挥了挥手，瞬间跑没影了，只留下她浑厚的声音留在空气中。
“简默……你找我有什么事呀？”小绵尴尬地双手撑着楼梯口对面的护栏。
她没有勇气和简默对视。
“小绵，你到底为什么和凌柒绝交？”
“我之前都跟你讲过了。”小绵停顿了一下，转了转手指。
“是吗？什么时候？”
“我跟你讲过之前凌柒挑拨离间了啊，不是她把脏水泼我身上吗？”
“可是我当时又没有怪你。”
小绵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再怎么跟简默讲都是无用功。
“我这么说吧，这次她没成功，那下次呢，万一成功了呢？”小绵很努力地抑制自己的脾气，但是简默还是感受到了。
“她也说不定是无意的……”简默的声音越来越小。
学校池塘的蛙“呱呱”地叫着，晚风吹散了小绵的刘海。走廊上只留下一片寂静。
她们都不说话，只是看着栏杆外黑乎乎的天和楼下尚有积水的水泥地。
上课铃声响起，但二人都没有回教室的欲望。
“不说这个了，简默。”小绵先开口了。
小绵前脚刚准备回去，就被简默用力拉住了衣角。
“别走。”简默的声音很坚定。
小绵停下了，她也不想走，她也不想离开简默，她也不想什么都不说。
“简默。”小绵转过身，注视着简默闪烁着星辰的眼睛，“如果一定要在我和凌柒中选一个，你会选谁？”
简默抬眼对上小绵的视线，但是她的喉咙像是被鱼刺哽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不想做选择。
良久，简默才开口：“不可以都选吗？”
小绵仿佛是愣住了，停顿了很久才回答：“如果不可以呢？”
“我不想选。”
小绵垂下眼眸，她知道答案了。
如果自己不是简默的唯一，那么又何必将简默放在独一无二的位置呢？
她想放手了。
“简默，我和凌柒不可能和好了。”
“我知道。”简默冲到小绵面前，“我可以表面上和她玩，其实私下和你玩，就像……”
“什么？”
“就像地下恋情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