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夜里漂浮着泥土潮湿的气息。
这是雨水将至的预兆。
预感到要下雨，我不由得加快了骑行的速度，握着车把的手心被汗彻底浸湿。
果不其然，刚在公寓楼下锁好车子，我的鼻尖就被坠落的水滴打湿。
那是夹着夏夜温凉的雨滴。
我的脑子反而稍稍清醒过来，高中一整天的学习加上骑行带来的疲劳，让脑子有种罩着层塑料袋的沉闷感。
铅灰色的夜空下，高耸的公寓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烁其中。散发着如病人皮肤般虚白色光芒的路灯，在广阔的黑夜中为我开出一道前行的路。
在一只脚踏入公寓门的刹那，我听到了那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别留下我一个人。”
像是一阵幽冷的风，轻轻擦过耳畔。
我的右眼皮一阵抽搐，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于是我回过身。
如织的雨幕里，那个玻璃珠般明亮而空洞的眸子，如两点鬼火，直直地盯着我。
眸子的主人是一位皮肤苍白到灵魂被抽干的少女。她就站在路灯下，蹦跳着的雨珠被灯光照亮，直接穿过她的身躯，没入地面。
她就像雨夜中的一道幻影，又如被风吹来的一道残破剪纸画。
少女穿着黑色的夏季校服，我认得那就是我们学校的同款服装。她乌黑的披肩长发自然垂下，恰到好处地半掩着她清秀的鹅蛋脸。
那张脸庞下看不出半分生命的气息，白皙的皮肤下隐隐透出蓝色的血管。
我出神地望着少女，少女则隔着雨幕与我对望。她没有影子，似乎和这个世界不属于一个图层。
那是一个幽灵。
我的心中既不紧张也不害怕。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有一项独特的能力。我偶尔能看见幽灵，甚至听到他们说话。
我早已熟悉了幽灵的存在。他们是活人离去后留下的某种叹息，一种超越生与死界限的执念。
“请……找到我。”
少女模糊的嗓音再次响起，像是投在水中的一粒石子溅起的水花。
我稍微沉思片刻，用力点点头。
同样是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试着这些我能看到的幽灵解决执念。
少女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浅浅露出一点笑意，然后缓缓消失。
我很清楚，我们还会再见面。
脑海中，少女的脸挥之不去。我擦擦脸上的雨水，回到公寓楼里。
在等待电梯的闲暇，眼前不断跳转的指示灯逐渐与少女的脸重叠。我的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答案——
我认识少女的那张脸。
电梯到达，我倚靠着门乘上。
我闭上眼睛，在脑内拼凑起事件的记忆。
少女的名字是叶依澜，是和我同级的美术生。
她的名字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成为了学生口中的焦点。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出彩，而是她卷入了失踪事件之中。
2024年4月19日，叶依澜在早晨离开家，她没有去学校，而是就此人间蒸发，音讯全无。
今天已经是她失踪的第34天。
她是被遭遇了某种不幸，被人掩藏起来了吗？所以她的幽灵才会出现在我面前，渴求我找到她。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我暂时中断了思绪。
我的家就在电梯的左拐角，于是我出电梯后直接向左转过身。
完全是不经意的一撇，透过电梯缓缓掩上的铁门，我看到电梯的镜子里，叶依澜模糊的脸直视着我。
我摇摇头，希望她今晚不要打扰我睡觉。
明天还有数学周测，我可不想考砸了。
掏出钥匙，我缓缓拧开防盗门。一如既往，迎接我的是一团漆黑的房间，还有餐厅冰箱的嗡嗡运作声。
我没有打开客厅的灯，而是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拧开床头的夜灯，暖黄色的暗弱灯光给了我极大的宽慰。
拿起手机给母亲报过平安，我直接戴上眼罩入睡。
既要开着灯又要戴着眼罩睡觉，我就是这样一个古怪的人。
在泛着暗红色的黑暗中，我知道她可能还在看着我。
“晚安。”
我在心里对她说道。
可能是因为外面雨敲在窗户上的声音，也可能是因为知道有“人”在夜中陪着我。我睡了一个无比舒适的觉。
第二天早上，尖锐的闹钟声叫醒了我。已经六点了，房间里溢满了淡蓝色的晨光。
我匆匆洗漱好，准备出门。这时，我察觉到了房间里的异样。
在我的书桌上，放着一张画。
幽灵的画。
我不由自主看向那幅画。
银灰色的厚重云层下，远方是如阴影般重叠的群山。占据画面主体的则是粗大干瘪的柏杨树干。仿佛沉睡了的少女依偎在树干边，她的长发散开着，像是抛开的墨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