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训堂是一个极大但又极其简陋的露天场所。
几千个外门弟子席地而坐，手持一本书，一杆笔，听着最前头站在高台上的白衣仙师讲课。
我说那些人大早上咋都这么急着赶路，感情是过来抢位置的。
那仙师的嗓门也是厉害，声音洪亮，就算是坐到最后边，也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
江星海靠在我身上，双眼呆滞，一看就是神游去了，再比较周围勤学刻苦的弟子，我暗笑命运不公。
无极宗每十年一次外门大选，筛选出几千名四种灵脉之上的弟子，让他们进入大训堂，学习基本知识以及一丁点的仙术拓展。
学个五年，无极宗开展内门大选，再从这几千名弟子中筛出一千左右体质优异的，落选的要么下山回家，要么继续留在这苦行，期盼下一次能入选。
无极宗是个只看根骨的宗门，或者说，整个修仙界都是。
前排有个两鬓斑白的弟子叹气道：“若这次的内门大选初试再落选，我就认命咯。”
“老兄你一定能行的，苦学三十年，我相信仙师他们都看在眼里。”
笑死，仙师哪有那闲功夫看人吃苦。
只会偶然发现一个根骨奇佳的可造之才，心呼捡到宝了，轻易地将她内定为亲传弟子。
江星海现在还待在外门的原因，仅仅是为了监督我这个关系户，保护我的安危，要不然早被祸离拉去开小灶了。
“姐姐~”她毛绒绒的脑袋直往我的肩膀上蹭，声音糯糯的，“香香，贴贴~”
这个小姑娘每走完神就得撒一遍娇，这堂课中，我的底线不知被拉低了多少次。
但一对上她委屈的脸，我就说不出半个“不”字。
半天很快过去，江星海吃不惯灵膳，嚷嚷着回大通铺吃饭。
“有个姐姐做饭可好吃啦。”她兴致勃勃地介绍大通铺里认识的人，“还有个哥哥，特别厉害，能找到可多食物，像肉鸡啦，大米啦，鲫鱼啦……”
我正盯着她脖子上的白牙吊坠，思考用这个抹秦月脖子的可行性，听到她提到了做饭，想到了更好的工具。
菜刀。
“星海妹妹。”
一个少年跑到我们旁边，剑眉星目，双眼炯炯有神。
“星海妹妹，你跟那位上仙讲得怎么样了？”
“对不住啊，哥哥，她好像去闭关了，要等一阵子出关了我才能问她。”
“啊，这样。”少年眼里满是失落，但很快收拾了情绪，视线落到了我的脸上，“星海妹妹，这位是？”
“嘻嘻，我的师姐，上仙的侄女。”
这个藏不住话的狼崽子，还没等我反应就把我的身份全全交代了出去，随后又笑嘻嘻地为我介绍起少年：“姐姐，这位是秦月哥哥，就是我刚才跟你讲得那个。”
“姑娘你好。”清秀的少年风度翩翩，对着我行了个礼，“在下秦月。”
我回礼：“洛月。”
“可是明月的月？”
“是的。”
少年爽朗笑了两声：“那巧了，在下也是，咱俩还真是有缘。”
我虚心地避开他那充满活力的目光。
“先不说这个了，哥哥你今日找了些啥好吃的？”江星海松开我的手臂，蹦跶着去拉秦月的衣袖，“饿啦饿啦。”
“你这小馋猫，待会让华姐烧几只鸡好了。”
秦月一把揽过江星海，右手腕上赫然套着一个极不起眼的灰白丑镯子。
两人有说有笑，秦月温柔斯文，江星海伶俐活泼，走在一块温馨极了。
跟着他们一直走到一个长廊处，那块地上摆满了草席子。
江星海倒着蹦，面向我说道：“这就是大通铺。”
长廊尽头左拐，是个简单搭建起来的小厨房。
里边有一口大铁锅，一块厚木头片子和纯铁的菜刀在它附近摆着。
秦月借口外出，回来时拎着三只活鸡，告诉我们是从山的北边抓的，交给了他口中的华姐处理。
我目测在这里歇息的人约莫有两三百人，疑惑三只鸡怎么够吃。
“嗐，凡界的杂食不利于净体，他们都不吃的。”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华姐娴熟地给鸡放血，画面过于血腥，一开始我不忍直视，看着地面听她继续讲，“主要是做给那江小妹吃，她的胃可深了。”
“你不吃吗？”
“自然是不吃的。”
我指着厨具：“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这锅啊、刀啊、菜啊，都是秦小弟给的，他知晓我会烧菜，拜托我每日给江小妹烧。”
像是惊觉说错了什么话，华姐拍拍嘴巴，讪笑着将我打发走。
锅盖掀起时，香味随着热气弥漫至大通铺的每个角落，我忍住馋劲，找了个木桩子倚靠，思量着什么时候顺走那把菜刀。
秦月端着碗走过来搭话：“华姐的手艺可好了，姑娘要不尝尝？”
我婉拒了他的好意，往他身后探了探，问：“江星海呢？”
他颇为无奈地笑着摇头：“小孩子爱玩闹，吃完饭找她朋友去了。”
“我这妹妹啊，是凡界的一个小镇上认识的。初遇的那天，我点了一只叫花鸡，有个小姑娘咻的一下坐到了我的对面，对着叫花鸡流口水。”
“我瞧她实在可怜，灰头土脸，身上的衣服都打满了补丁，便将那只鸡让给她了。问她从哪来往哪去，她回从兰溪镇来往无极宗去，我心想，这不巧了嘛，就与她同行。”
秦月一说就停不下来，比黑猫和江星海还能叭叭，话里话外无非是江星海一路上惹了很多麻烦，他一直在照料江星海什么的。
我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能对另一个陌生人输出这么多话，暂且不提江星海那一根筋的，秦月他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最近星海妹妹说她被祸离上仙招了去。”秦月状若无意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深怕她冒犯了不该冒犯的人。”
“我们本相约一起去逍遥峰混个闲散功夫出来，下山归隐还乡，哪知发生了这事。哎，不知这内选之后，我能否再见上星海妹妹一面。”
愁眉蹙起，俊逸的脸上挂满了忧虑，乍一看好一个心系妹妹的大哥哥形象。
“公子，你是个好人。”我懂了他的那点心思，没错过他眼里闪过的得意，问道，“公子想来除魔峰吗？”
“若是能去，我定是想看着星海妹妹长大的。”
“公子若信我，我有一计。”
酝酿良久，我贴近他，在他耳侧低语：
“二十日后，我自会告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