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有四边,每边各占一个人。
江星海垂着头,恨不得钻到桌底下。
大号齐芸笙倒着茶,顺着水流进杯中的叶子在淡黄色的茶液里浮浮沉沉。
祸离接过齐芸笙的茶浅尝,手上还挂着从我这拿的镇心石,红唇离了杯沿,轻启:“说。”
搓搓发汗的手心,在江星海面前,我应保持着年长者的稳重,将能说的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另外二人听。
“是徒儿拙见,觉得小师妹不适合再待在大通铺,故而擅自作主,将她带回了阳雲轩。”
指尖轻敲桌面,良久,祸离将镇心石丢给了我。
“外门弟子失踪一事,我自会派人调查。在此之前,江星海。”
被点名的江星海抬起头,乖顺回应:“在的,师尊。”
“你可知那出言不逊的弟子为何名?”
片刻后,除邪飞在大训堂讲师的正上空,祸离稳稳立于虎背,俯瞰呆滞的众弟子。
“东南李渔村,李二浪可在?”
我在心底为那个小哥烧香祈福,希望祸离不要太过为难这个无辜小伙。
人群前排,一只手高举,只见这人另一只手捂半边脸,高声呼喊:“是我,祸离上仙。”
他大概率是没看清背后坐着的江星海和我,还搁那傻呵呵地笑。
一股引力把他揪到了前边,与此同时,祸离拉着我的手从虎背上缓缓落到地上,转头一看,江星海也被齐芸笙勾着后领子拎了下来。
祸离把我推到他前边:“你可曾亲眼看见她与一男子偷欢?”
不是,我的好师尊诶,有必要问得这么直接吗?
肿脸小哥瞪着大眼,惊得都忘了捂脸,大片青紫印在不协和的面庞上。
过了这么久才恢复成这样,小姑娘当初是用了多大力啊。
“未,未曾。”
“那你怎说她和那男子有一腿?”
“额,那几天她和秦月走的比较近。”李二浪全身发抖,颤颤巍巍地硬着头皮继续说,“秦月那人以前游手好闲,是个酒色之徒,而,而且,我那也是气话,上仙……”
祸离哦了一声,尾调上扬,反问道:“生气就可随意诬陷他人了?”
“先不谈秦月是否真如你口中所说的那般不堪,若是以与谁走得近就可断定这人与她有一腿……”
我预感不妙,果然下一刻,祸离一手搭在我的肩上,一手慢慢划过我的下颌,伏低身子以脸贴脸。
好近……
“我与我的侄女这般亲密,你说说,我和她是否也有一腿?”
我暗中流泪,祸离这是个什么操作?
“侄女?!”李二浪终究是被吓得腿软,跪在地上扇自己巴掌,“上仙,是我无礼!是我狗眼不识泰山!是我狗嘴吐不出象牙!是我狗——”
祸离闭了李二浪的嘴:“是我被你造谣了?”
李二浪膝盖搓地移向我这,说不出话,就哐哐磕头。
我拉拉祸离的衣角,对上她目光,摇头示意够了。
“江星海。”她撤回手,直起身叫小姑娘上前,“去道歉。”
看江星海表情,那是极不情愿的,走上前去扶起李二浪,往他手里塞了袋东西后深鞠躬。
“对不起,我不应该生气就打你脸的!这是敷脸的药,请你原谅我!”
我原本以为这样就差不多了,谁知这不要命的小狼崽说完后还低声补了句:“下次再骂姐姐我还打。”
齐芸笙踢了她一脚,把揉屁股的江星海扯到后头,对李二浪说:“收了赔礼就退下吧。”
李二浪疯狂点头,一溜烟坐回原位,旁边的人迅速与他拉开了距离。
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但这些人的反应也太过了吧……
“各位,容我介绍,此为我的三位亲传弟子:大徒弟齐芸笙,二徒弟洛月,三徒弟江星海,其中她是我亲侄女。”
祸离轻拍我天灵盖,我慌得一抖,不敢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
“若此三人蛮横无理,无法无天,皆可告罪,我定会惩戒。”她扫视台下众弟子,语气如浮云般轻缓,“但若是空口无凭,谣言传至我的耳中。”
“且好自为之。”
说罢,提起我的胳膊飞上除邪背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黑猫不是说祸离不看重我么,可我怎么感觉她好像很在意我。
是错觉?
或者单纯是祸离有护犊情怀?
“你喜欢那男子。”
祸离冷不丁地在我耳边说话,激得我差些跳起来。
“师尊,只是误会。”
“误会?”
无法转身看祸离的脸色,我只能缩着身子等着她的下文。
直到回了阳雲轩,她点了一间屋子作为江星海今后的房,也未找我说道些什么。
我拿不清祸离的态度,望着她走出阳雲轩大门的背影,莫名生起一种烦躁。
平心而论,祸离对我很好,给我吃穿住食,我生病会带我去看医师,我想修炼也允许,就跟我的父母一样,都是尽职尽责的。
可我受不得比较,更怕我自作多情。
“师妹真的喜欢那男子?”
我瞬间炸毛,转身对上那对紫眸,又顷刻间熄了火。
“真没有,怎么都这么问。”
“那为何这般魂不守舍?”拔高身子的齐芸笙微勾唇角,似笑非笑,“师尊不在,师妹可说真话。”
我很想对她甩脸色,心道这人长高了怎么性子也变得这么不着边,于是问:“你真是大师姐吗?”
“不信?”
“不敢不信。”我比划这她曾经的身高,抬手拉至现在的高度,“可师姐是怎么从这,一下子长到这的?看上去比我还要高上一些。”
“若有什么长高秘籍,请师姐赐教,我也想长高。”
“雷劈的。”
开玩笑,这鬼话谁信……
回想前些糟糕的天气,我顿悟:“那些天的乌云是你引的?”
褪去稚气的脸点头肯定,骤然放出一种气场,本能驱使我远离她,找了根柱子躲着。
比灌药那天的祸离要弱许多,但同样让我害怕。
她收了吓人的气压,面色愉悦:“师妹勿怕,我仅是展示。”
狗屁展示,分明是炫耀,见我害怕还笑得这么开心,就是个心怀的家伙!
表面奉承,我道喜:“师姐真厉害,能告知师妹我今日到了何种境界了吗?”
“元婴前期。”
回答我的是突然回来的祸离,手上握着个罐子,鬼魅般在我后边解释:“阿笙是纯雷圣体,幼时金丹期就锁了个子。是那天雷劈断了骨头,阿笙化雷炼骨,这才高了些。”
我迟早要被这对师徒吓得神经衰弱……
但不得不佩服齐芸笙,骨头都劈断了啊,那可真不容易。
说的时候这么云淡风轻。
祸离拔了罐子的塞子:“伸手。”
伸出两只,见她只撸我右边的袖子,放下多余的那只。
胳膊中央被点上鲜艳的一点红,我不明所以,好奇发问:“师尊,这是什么?”
“守宫砂。”
“……”
迂腐,迷信,封建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