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海长达四个月的禁闭生活结束，我在院子和齐芸笙修剪树枝闲聊时，远远听见她在天上喊我。
白虎除邪还未落地，她就急得从上边跳下来，摔了个底朝天。
我还没来的及出门迎接，她就迅速拍净衣服，跳过高门槛，朝我这奔来。
“姐姐！”
半蹲张开手去接，这小姑娘有着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冲过来撞得我想吐血。
她抱得紧，小脑袋使劲在我怀里蹭，甜着嗓子喊：“姐姐~姐姐~香香~蹭蹭~好想你~”
这小孩，明明天天都能看见我，还整得这么夸张。
给她喂药的时候没觉得，现在看，她好像也长高了不少。
“咳。”齐芸笙从旁将江星海扒拉出来，“小师妹多日未修行，该随师尊去深修了。”
“哇！我不要！”江星海挣脱开她的手，像只八爪鱼黏在我身上，抬头与我贴脸，“想姐姐，想和姐姐睡觉。”
盯着江星海，齐芸笙一脸黑线，这滑稽的场面，看得我直乐呵。
我很幸运，之后齐芸笙一直有空，药浴都是让她来盯着，并且药浴的难受程度都不至于让我鬼哭狼嚎，因此祸离全权放手，放完药浴材料后就不见影子了。
“阿笙说得不错，你需深修。”后入门的祸离手一往内卷，江星海便凭空浮起，落到鹅软石地面。
江星海不怕齐芸笙，但怕祸离，这可能跟祸离经常打她训练有关系。
说起祸离独有的粗暴训练方式，这还跟齐芸笙她母亲有关。
长乐天尊收留祸离时，是直接分了一小部分修为给她，没有对她进行实打实的系统性训练，倒是经常带齐芸笙和祸离到处玩。被算计后，长乐天尊干脆把剩余的全部修为渡给了祸离，因此祸离根本没有多少带徒的经验，只知道富贵险中求，把人打至半残，激发潜能。
祸离看似捡了便宜，白得一身修为，获得长乐天尊身下坐骑，却也见不得是件好事。
被渡过量修为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身体容器纳不住如此海量修为，骨肉脏腑皆会被涨裂，是其余三位长老在旁为祸离持续治疗，这才让那时刚入金丹期不久的祸离跃至大乘中期。
这还没完，由于是强制渡入，皮肉骨头看似完好无损，实则内里裂了再合，合了再裂，阵阵痛感会伴随祸离终生。
且祸离还需继承长乐天尊遗愿，坐镇除魔峰，收齐芸笙为徒，救苍生于水火，庇佑齐芸笙一生。
听齐芸笙说，初遇祸离那天，她全身是伤，大抵是刚从死里逃生，对谁都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极其厌世。
长乐天尊说她们修的是苍生道，祸离对此嗤之以鼻，即使后来变得厉害了，也不会主动下山除妖魔。
而现在，她不仅要带徒弟，还得时不时出趟远门灭除不尽的邪祟，一天都闲不下来。
了解这些的时候，我好像有点明白祸离为何会有那啥的倾向。
为此我还自我反省了好一段时间，在不知背后原因就在心底怒骂她好一阵子变态。
对上表面云淡风轻的祸离，我扭捏道：“那个……师尊，你辛苦了。”
“嗯？”
她看了一眼齐芸笙，齐芸笙直言道：“和师妹讲了些师尊的故事。”
“嗯。”语气寡淡，祸离不带起伏地问，“今日能让我看了吗？”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江星海抬头在我们几个大人之间望：“看什么？”
祸离道：“药浴。”
江星海追问：“谁的？”
祸离伸手指我：“阿月。”
江星海跳着大叫：“不公平，你们都看了！我也要看！”
啪的一下，我往闹腾的江星海额头那敲了一手背，差点没绷住表情。
“还是让师姐帮我吧……”
祸离平静地眨了两下眼，抬腿走了。
“随意。”
摸不清这些面瘫人的情绪，我转身求助齐芸笙，却发现她也偏过头去，嘴角扬起了微小却可疑的角度。
“师姐，你是不是在笑我？”
齐芸笙转回头与我相视，脸上是与祸离如出一辙的平淡：“是。”
我希望你别这么诚实。
“师尊那样应该没事吧？”
“嗯。”
那我便放心了，还以为祸离那样是闹脾气了。
“应该是生气。”
“……”
“师尊很在意你。”齐芸笙回望祸离的背影，语气认真，“药浴所需的灵药皆难得。”
黑猫告诉过我，我知道，但是……
齐芸笙垂眼，眼含笑意：“你是师尊在无极宗里唯一的亲人，师妹这么疏远师尊，她怕是伤心了。”
这我也知道，可……
“近些天就让师尊在旁护法吧。等师妹不再泡药浴了，我便带你去后山看看。”
齐芸笙都这么说了，我再多言显得我有多矫情似的。
“好吧，我去问问。”
“那我呢？”江星海双手捂着额头，两只眼睛装着委屈，“我也想看——嗷！”
“再胡闹姐姐要生气了喔。”揉揉被震痒的手背，我快步跟住祸离。
走至药浴房门口，祸离侧身发问：“何事？”
“刚刚……师姐说她有事要忙，那个，所以……”几次抬头，都不敢与她对视，纠结了好一会，我卑微垂头。
“能不能请师尊帮我护法。”
静默许久，她道：“让我看了？”
我想仰天长啸。
祸离是不是语言中枢那缺零件，说话这么没谱。
哎呀，别管了，祸离就这德行，再说也没几天，我让让她怎么了？
“是。”
和她一块进门，祸离取下腰间囊袋，束口的绳子一松，又从里边取出十几个五颜六色的囊袋。
囊袋们飞至木桶上边，祸离手拿一本书，一边看书一边点空气，对应囊袋就会倾倒热气腾腾的药液。
以往都是她灌好我再进屋，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她调配药水。
“今日的不痒不疼，阿月放心。”
“我倒不是怕这个啦。”嘟囔着，我想起自己还有几颗饴糖，脑子忽生一个主意。
等祸离忙完，我戳点祸离的腰：“姑姑？”
祸离睫毛一颤，惊意很快消散：“何事？”
“你能不能伸手？”
我不能把握祸离会照做，毕竟我感觉自己跟她的关系不是很好。
但祸离伸了。
“这样？”
心下一横，我将糖瓶子举到她手前：“姑姑请吃糖！”
祸离撤回了手。
哦不！
我是脑筋搭错了吗？
怎么整出这么尬的操作？！
想逃！
手臂垂下，我已经打算冲出门先去冷静会。
“阿月不给我糖了吗？”
“嗯？”停下迈动的步子，回看却发现祸离蹲了下来。
满目柔情，祸离指指红唇：“阿月能喂我吗？”
能吗？不能吧？
但我已同手同脚地走了回去，哆嗦着手倒出一颗糖，将糖块送到她嘴边。
“姑姑请吃糖。”
指尖触碰软软的唇瓣，我的手上少了一块糖，头上却多了只抚摸我的手。
“好孩子，姑姑不疼，去泡吧。”
她是有读心术吗？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脱衣进桶的，直到我把下半边张脸也泡进药液里，吹起咕噜咕噜的泡，这才逐渐清醒。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身子暖暖的，心也暖暖的。
这就是真正的亲人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