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打开那把锁

作者:肖烨不是肖华 更新时间:2024/11/27 19:35:16 字数:9670

“公元2170年6月,距离战火在乌拉古熄灭已有7个月的时间。此时的人们似乎还没有从战争带来的伤痛中解脱出来。”

凯瑟琳坐在自己椅子上,等待着面见战争英雄的时刻到来,手中正写下同事家那个可爱的小棉袄拜托自己写的文章的开头。

如今那些学校给孩子们布置的作业越来越无理取闹了。大概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儿童们相比过去有些太过聪慧了吧。学校对他们的要求也越发令人觉得不合理起来。

凯瑟琳并不认为一个孩子能够写好与他们相却甚远的战争。哪怕正执战争白热化的时期,那也是与这些孩子们毫不相关的事情。

可既然学校布置了这样的作业,孩子们就有义务完成,所以小家伙偷偷跑来拜托凯瑟琳帮助自己。

凯瑟琳当然不会帮她作弊,她只是写一篇文章作为孩子写作的参考。她对小家伙很信任,那孩子出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被周围人们的爱包裹着长大,没有什么坏心思。

这样的事情对身为一名记者的凯瑟琳来说简直轻而易举。她很清楚学校希望孩子们拿出怎样的文章,就如同国家希望她带来怎样的新闻一样。

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小家伙能否抓住文章中的重点了。毕竟她的确不明白战争的残酷。

“伊莱茵小姐,陌森贝尔先生快到了。你可以去会客室稍等片刻吗?”一名管家打扮的人推门说道。凯瑟琳将笔收进胸前的口袋中。回应了一句“啊,好的。”

之后凯瑟琳便同他转移至了会客室。在对方到来之前,凯瑟琳拿出记录,再一次确认对方的信息。

即将被采访的这一位战争英雄,名为桑拿·陌森贝尔。据说他几乎参与了不久前那场战争中所有的战役。是拥有功勋最多的士兵,同时,也是在最后一场战役中功劳最大的一位士兵。

而今天凯瑟琳要采访对方对于战争的各种感受。国家希望能够在此次采访中得到正面的影响。所以这次的采访意义非常重大。媒体也是因为这个才派出心理素质最好的凯瑟琳来应付。

话虽如此,在凯瑟琳看来,这场采访并不是什么值得紧张的事情。打一开始她就明白新闻报刊的影响力。而且她曾挤在国界上迎接将士凯旋的人群中寻找热门。那时她曾看到过这位英雄,表情呆滞,满脸胡茬,衣冠不整,看上去极度颓废。全然让人生不出一丝敬畏。

正当她想着这些的时候,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一个面容有些憔悴的男人走了进来。这个人正是桑拿·陌森贝尔。虽然此刻他的仪容相较于当时得体了不少,但凯瑟琳对此很是不屑,尽管包装了自己的外表,但他那副表情是一点也没有改变,甚至于相比那时还要更加瘦弱。更加令人难以相信他是战场上英勇的士兵。

“让你久等了,开始吧。”莫森贝尔的口中发出低沉又有些嘶哑的声音。边说着边走到会客室窗边的座位坐下。

凯瑟琳也立刻便换上工作状态,坐到了对方的对面。并换上了采访者的营业式微笑。尽管对眼前的英雄没什么敬畏,但工作就是工作。更何况如果真的表现出不屑未免太过自大。

凯瑟琳掏出采访用的记录本,拿出随身携带的油性笔,开口说道“陌森贝尔先生很高兴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为了不浪费您宝贵的时间,请容我直入今天的主题。问你几个有关于您对刚刚过去的战争的看法。”

陌森贝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他并不渴望别人吹捧,心里也很清楚这次采访的意义。

“嗯,我们听说陌森贝尔先生您几乎参加了战争中所有的战役,那么在这些战役中有没有哪一场让您觉得自己命悬一线?在那场战役中您都经历了些什么?”

陌森贝尔,没有丝毫犹豫,他低下头回答道“每一场。”然后他微微抬起头皱眉道“或许这么说有些丢人,但是事实上,无论哪场战役,我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和死神搏命。”

凯瑟琳闻言表情微不可查地一变。这次的采访和以往的不同,她必须控制好整场采访中的内容,通过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来摸透对方的性情,判断之后要问的问题尺度。

就刚刚对方的回答而言,凯瑟琳只看到了软弱。战争的残酷要被人铭记,但人民不能没有希望。如果让人民看到一个毫无气概的英雄,要如何让民众安心呢?陌森贝尔的性格一下加大了可以问的问题的局限性。

凯瑟琳不禁思考起合适的问题。边想着还边说道“您的回答很模糊呢?就没有什么印象比较深刻的时候吗?”

陌森贝尔听罢,表情变得十分难看似乎十分不愿意回忆起战场上的事情。“确实是有的,那就是最后的那场战役。在那场战役中,我们的先遣部队除我外全军覆没,我一个人在战线上苦苦支撑了足有三个小时,期间共有两颗子弹差点打烂我的耳朵,六颗子弹差点击中我的要害。等到增员到达时,我已经意识模糊了。”

能够独自一人守住战线,这样的勇武稍稍令凯瑟琳产生了一丝敬畏。虽然光听这么几句感觉没什么,但记者都不差想象力,本来就是需要经常添油加醋的职业,她已经在脑海内想到了一副独自一人用着匮乏的军火死守阵地,周围都是同伴的尸体,血肉的恶臭令人作呕的绝望景象。

不过陌森贝尔的一句话却让她的幻想立刻粉碎。“那时为了活下来,我甚至在同伴的尸体里埋炸弹,把尸体从据点丢下去。想尽了一切办法,好不容易才撑到了援军到来。”

这就是……战争的英雄?如此一个狡猾,低劣,贪生怕死的家伙?这实在令人有些难以接受。

凯瑟琳假装出毫无波澜,继续问出下一个问题。“那么请问陌森贝尔先,按照您的说法,战争无比残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命丧黄泉,那么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你您坚持下来的呢?”

对于这个问题,同样的,陌森贝尔没有多做思考便回答道“我想每个士兵应该都和我一样吧。想要回到这里,与亲人团聚。因为我们的身后就是自己的家园啊。”

这个回答让凯瑟琳稍微放心了些许。不过她也看得出来,陌森贝尔心里未必这么觉得。因为他此刻的表情稍微有些微妙,显然是有些不能在访谈中说出来的话憋在心中。

不过这也与凯瑟琳没有什么关系,于是她继续说着“果然是这样吗?军人们为国献身背后都是一个个温暖的家庭在支撑吗?”

谁知听了凯瑟琳这句话,陌森贝尔眉头一下皱成一团。拳头紧紧地握在一起,最后又无力地松开。随后他叹了一口气。“是啊,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亲人被战火波及吧。”

凯瑟琳赞同的点点头,这才是在她看来合理又正确的观点。像是前面说的那些,恐怕都是陌森贝尔自己的看法吧。

接下来的采访很顺利,凯瑟琳又问了几个问题,陌森贝尔也没有再为难她,给她找不自在。而访谈刚一结束,管家便第一时间送客了。

凯瑟琳也能理解,这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都不喜欢让那些底层人士长时间在自己的宅邸停留。

不过凯瑟琳走时倒也有些好奇。访谈时陌森贝尔憋在心里的话究竟会是什么?那是他只有在提到保护家人,保卫家园时才漏出的表情。陌森贝尔堕落的样子会不会也与这些有关。

虽然好奇,但她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以自己的身份是无从得知的。离开了陌森贝尔的宅邸,凯瑟琳返回了自己落脚的旅馆。这次她的出差时间共三天,今天仅仅第一天,所以她并不着急回去。

回到旅馆后,她便开始编写回去后要提交的稿子。不过这个过程似乎并不顺利。像这种影响力的文章,她也是第一次接手。不免反复斟酌。

可令她自己完全没想到的是,当她在工作中解脱出来,放下纸笔的时候,太阳已悄然落下。

她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又揉了揉正因饥饿发出抗拒的肚子。“虽然夜里出门有些不太安全,但一整天没吃东西实在是不太好受。”于是她站起身,打算去旅馆外找个餐馆打发打发闹别扭的肚子。

刚起身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那篇同事女儿拜托写的文章,到现在自己也仅仅为它开了个头。可肚子的又一次抗议让她摇了摇头。“算了,等回来再说吧。”

她走下楼,找到了前台,向对方打听了附近的饭店。前台则向她推荐了旅馆对面的一家餐馆。因为离得很近,所以很安全。同时还不忘提醒凯瑟琳注意安全。

凯瑟琳向对方简单道谢,便离开旅馆,走进了对面的餐馆。刚一进门,她就微微一愣,她看见了今天早上刚刚采访过的陌森贝尔。而不巧的是,对方刚好也看向了自己,随后又无趣的低下了头。

这种情况如果不上前向对方打声招呼实在不大合适。凯瑟琳径直走了过去,打招呼道“陌森贝尔先生?像您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您宅邸里的厨师烹饪的菜肴一定很美味才对。”

可陌森贝尔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习惯而已。”凯瑟琳闻言,扫了眼对方手中的啤酒,又注意到对方的脸有些涨红。发现这是一个了解大人物的好机会。身位记者,她向来对这些东西很敏感。

于是她向陌森贝尔问道“我可以坐在您的对面吗?不瞒您说,因为工作的缘故,我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陌森贝尔无所谓地说道“随你。”

于是凯瑟琳欠了欠身,坐在了他的对面,招呼服务员,点了一份不算丰盛的晚饭。又问向陌森贝尔有没有什么需要加的菜。

得到了对方否定的答复,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又点了一杯啤酒。

“陌森贝尔先生。其实我有些问题想要问您。”陌森贝尔喝了一口啤酒,反问道“今早采访时问的还不够多吗?”

“不,您也知道,那场采访的目的。其实我想要问您的是以我私人的身份对您抱有的一些疑惑。”

“呵,以你记者的私人身份?那我明天怕不是连内裤的颜色都被曝光了?”

凯瑟琳嘴角一抽“不,先生您多虑了。您是代表了国家形象的公众人物,就算有什么您的爆料,我也绝对没胆子说出去啊。就只是我自己的一点点小小的好奇心而已。”

“对不起,我不打算向陌生人透漏任何事情。”陌森贝尔仅仅这样回复了一句,便起身结账去了。

这让凯瑟琳不免有些郁闷。可她却并没有生气。因为陌森贝尔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给自己的内心上了一层锁。

陌森贝尔走后,凯瑟琳对他的好奇更盛了几分。她回想了一下刚刚与陌森贝尔的交流。然后捕捉到了一个重点信息。陌森贝尔来这家餐馆似乎是一种习惯。

或许这家餐馆的前台,老板之类的会了解些什么。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起身跑去前台询问。

“什么?你想打听陌森贝尔先生?”听了凯瑟琳的问题,前台微微一怔,紧接着他看了看周围的其他客人,默默叹了口气“你应该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道吧。我也不好直接回答你,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明天就夜里十一点之后再过来吧。到那时自己去问陌森贝尔先生吧。”

凯瑟琳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多问,餐后便结账离开了餐馆。只是心中的好奇比刚刚又强烈了几分。

回到旅馆,她也无心再管那篇文章。,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夜里十一点过后,水足饭饱的凯瑟琳又一次来到了那家饭馆。这一次,刚一进门,她又是一愣。

刚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男人手中握着啤酒瓶,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口中还喊着几个名字。他的哭声很大,然而在这个酒馆之中,却没有任何一人对此表示不满。大家都只是面带同情地望着他,望着没有一丝军人气概的陌森贝尔。

凯瑟琳看着周围人们的反应,心里很明白这个时候大家都不想打扰陌森贝尔,可她实在太想解除心中的疑惑,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陌森贝尔先生?”她小心翼翼地向对方搭话道。陌森贝尔身体颤抖一下。收起了眼泪。抬头看向凯瑟琳“是你?”

赤红色的脸孔代表着他此刻真的喝醉了。应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前台才会叫她在这个时间过来。或许现在能够撬开那把锁头,看看里面究竟都有些什么。

“我是来请教昨天未能得到解答的问题的。”闻言陌森贝尔瞪了她一眼,“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回答你!”

“不,陌森贝尔先生,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真的只是出于好奇心才来向您请教的私人问题。您在访谈中说道支撑你的东西时提到了保护家人,守护家园的话。可那似乎并不是你的真实想法。”

陌森贝尔听罢,表情稍显惊讶。他低下头沉思一会,说道“好吧,就当我是喝醉了,脑子不清醒,如果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如果您的问题并不太令人为难的话。”凯瑟琳讪笑道。陌森贝尔放下酒瓶,狠狠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向凯瑟琳问道“如果有人告诉你明天会更加美好,你会愿意活下去吗?”

凯瑟琳一蹙眉“陌森贝尔先生,请问您所说的这个情况,对我的处境有什么前提吗?我想这个问题应该根据被提问者的处境来判断才有意义。”

在她看来,这个问题显然没有任何意义。以她现在的生活,无论如何明天都肯定会愿意活下去的。明天是否会更加美好并不重要。与其问这种问题,还不如把条件换成明天会更加悲惨。

可凯瑟琳的疑问却得来了陌森贝尔的讽刺。“你的阅读理解一定不好。既然我是在提问你,那处境自然是以你自己为准。”

凯瑟琳心中对此有些不服气,她自认为自己没理由被一个整天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的士兵批评文化水平。不过她还是平静地给出了回复。

听了回复陌森贝尔冷笑一声“呵,你知道吗?人们称我为战争英雄,但我只是一个不想死,想要活下去见到亲人的士兵。战场上真正支撑我的是恐惧和对明天的美好期许。我和你一样,无论别人怎样向我告知明天,我都一定会拼命活下去。因为我怕死。你知道这是多么悲哀吗?”

凯瑟琳没有说话,他已经搞不明白陌森贝尔说这些的意图了。只是默默听着,希望对方能够亲自解答。

陌森贝尔又拿起酒瓶,狠狠地放在嘴边灌下,可酒瓶早已没有残余,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剩。

“我没有撒谎,想要保护家人,身后就是自己的家园,每一个士兵都是这样想的。至少在上了战场之前都是这样想的。可战争不是英雄拯救世界的童话故事。在战场上活下来,成为受人敬仰的英雄?谁又知道我在第一场战役中就死去了多少同伴?”

凯瑟琳闻言,下意识便反驳道“可你活下来,成为了英雄。”陌森贝尔听见这样的反驳,又是一声冷笑“你说的没错,我活下来了,我成了人人敬仰的英雄。我住进了豪华的宅子,吃上了顶尖厨师的料理,穿上了最奢华的衣服。可这根本毫无意义。”

“为什么这么说?”“呵,为什么?因为我本不应该活在世上,但我没有勇气面对死亡。”

与陌森贝尔的交谈令凯瑟琳越发气愤。陌森贝尔的话在她看来前言不搭后语。根本就不清楚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她已经有些受不了这样的交谈,已经想要结束话题,离开这里了。

不过陌森贝尔接下来的行动还是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见陌森贝尔用双手支撑起身体,艰难的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她身前,说道“你想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如果想的话,就送我回宅子吧。到那里我会告诉你的。”

凯瑟琳气恼极了,为了得到这个答案,她一波三折,已经废了太多的力气,结果现在居然还要送陌森贝尔回家。而且一个喝酒喝的伶仃大醉的男人让你和他回家,正常人都不会同意吧。她正想找个人代替自己送他回去,却见前台走了过来。

“小姐,也算我拜托您,您就送陌森贝尔先生回去吧。请您放心,这一次他一定会告诉您一切,我们真心希望他能够找一个人好好倾诉。哪怕您与他并不熟识,我们也请求您能够听他说。”

突然的请求和这般郑重的语气令凯瑟琳有些不知所措。再看了看陌森贝尔,他真的醉的太严重了,的确需要一个人送他回去。可这个人为什么就非要是自己呢?

如果他们希望能够有人听陌森贝尔诉说些什么,那他们为什么不自己成为那个倾听者呢?

即便抱有各种各样的疑问,凯瑟琳还是答应了。也许这个答案,也在陌森贝尔的宅邸里吧。

凯瑟琳搀扶起陌森贝尔,忍着酒气,带他向宅邸走去。管家正在宅邸的门口等待着。看到陌森贝尔回来,他赶忙上前搀扶。陌森贝尔冲他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去把地下室的钥匙拿来,我要带她过去一趟。”管家闻言欠了欠身,离开了。

“往那边去,去地下室的入口等着。”陌森贝尔指了指宅子的后院。凯瑟琳应了一声,扶着他向那边走过去。

凯瑟琳站在陌森贝尔家地下室的门前,心中有些忐忑,说到底,陪一个陌生男人去对方家中的地下室这种封闭空间,她还是有些担心的。同时她也非常好奇陌森贝尔究竟要告诉她什么。

不久,管家拿着一根钥匙走了过来,按照陌森贝尔的指示打开了地下室的门。随后又开启了地下室的声控灯。“好了,放开我吧,到了地下室,你就什么都明白了。”陌森贝尔说着,自己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让人有些担心他会一个踉跄跌倒,从这台阶一路滚下去摔个七荤八素。

凯瑟琳听从他的指示,走在他的身后,时刻留意着对方的状态。管家并没有跟上来,陌森贝尔的安全问题依旧要由她来关注。

地下室倒是并不算大。比起这个宅子的其他屋子,这里简直小的可怜。而且显得有些破旧。

在地下室里放着许多破旧的物品。看上去都是些许久以前的老物件。不过地下室内的卫生非常好,似乎有经常来打理。

在所有物品中,有一个特别显眼的大箱子。它被单独放在一张毯子上。在箱子上有一把大锁。盖子上还贴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一行文字“陌森贝尔家的宝藏,钥匙是父亲。”

看着这个箱子,陌森贝尔的表情充满了怀念,但也夹杂着难以掩饰的痛苦。凯瑟琳似乎明白了什么,今天采访时他并没有看到陌森贝尔的家人,起初还以为是他们只是回避了采访而已。现在看来,这座宅邸里可能只有陌森贝尔和一个管家而已。

陌森贝尔沉默地注视着那个箱子,此时的凯瑟琳也已经生不出一丝怨气。良久后陌森贝尔才开口“抱歉,你和我来不是看我发呆的吧。”于是,他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去。

那是在战争开始之前的事。那时的陌森贝尔在这里经营着一家面包房。有一位贤惠的妻子,一对可爱的儿女。四人的小家庭温馨美满。他与街坊邻居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好,他是一个很热情的人。生活也保持在中上游的水准。

妻子玛利亚是个持家的女人,从不乱花钱,不像其他女人一样喜欢打扮自己。她会和陌森贝尔一起为面包房劳碌,从不抱怨也从不乱发脾气。尽管结婚已经多年,她与陌森贝尔的感情亦如刚刚恋爱时那般甜蜜。或许在大多说人看来,这很不可思议,也有人推测过玛利亚所表现出的一切都并非她的本貌,而是觊觎陌森贝尔家财产的伪装。但实际上,直到陌森贝尔上战场之前,她都是那个温柔贤惠的妻子。

女儿希莎当初正在读高中,她是一个令陌森贝尔无比骄傲的孩子。出门在外从不惹事生非,在学校里不但不给家里添乱,学习也向来不错。每次与学校的老师见面,陌森贝尔都会收到一段冗长的赞扬,说他育女有方,能够培养出希莎这样听话懂事的孩子。

陌森贝尔的小儿子,叫做托德,相比起女儿希莎,这混小子实在顽皮太多。但却令陌森贝尔喜欢的不行。他觉得男孩子就该血气方刚,活泼好动。虽然托德喜欢爬到他肩膀上用力揪他的胡子,但看着儿子那张美好的笑脸,陌森贝尔生不出一丝怨气。

时间来到三年前的9月。战争爆发了。陌森贝尔那时已经说不上年轻,但国家依旧征收他作为义务军人踏上战场。

在前往战场之前儿子曾天真地拿出自己的玩具,放在一个箱子里,说要等父亲回来打开它。妻子和女儿也向托德一样,将自己贵重的物品存放在里面。女儿说这里面放着的是他们一家人的回忆,等到陌森贝尔回来时再打开它,一定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

就这样,陌森贝尔带着家人们的祝福,带着美好的回忆来到了战场上。

军营里大家一边大声说着保家卫国的豪言壮语,一边互相调侃对方的场景只持续到了战争的第一声枪响。

战争的冷酷让天真的士兵们清醒过来。没有穿梭过枪林弹雨,不会知道子弹打在身边的惊险,没有身陷过敌阵,不会知道敌人的恐怖。

战斗远比这些无知的士兵想象的来的残酷。它不知何时就会突然爆发在阵地,不知哪一刻就会带走你的战友,甚至威胁你的性命。

当战友在自己的身旁被子弹击碎头颅,血花四溅。当炮火轰击着周围的壁垒,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向自己发送着危险的信号。再也没有人能够说出保家卫国,视死如归的大话。

家人,邻里,幸福的生活,没有片刻的闲暇考虑这些美好的事物。他们仅仅是恐惧着死亡,因为不想死的丢人信念让他们在战场上苟延残喘,用尽一切方法,杀死敌人。因为如果不杀死他们,他们就会来杀死自己。

每一场战役都会死去无数的战士,也许下一场会死的就是自己。一边提心吊胆地提防敌人的来袭,一边又强迫自己睡去。这样的日子恐怕不会有人想要经历第二次。

两年零三个月的持续作战后,战士们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曙光。可此刻的他们,脸上再也没有了来时的笑颜。零零散散的战士们都像是丢了魂魄一般,脸上没有一丝生气。

直到回到国土踏入凯旋的大门依旧有无数的士兵没能走出战时的阴影。那时的莫森贝尔,走在熟悉的街道上,遵循着本能一步一步的向着自己的家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才明悟自己已经成功的在死神手中逃脱,战火已经再也无法威胁他的生命。他忽然想起妻子与儿女,于是激动的心情再次填满他冰冷的内心。他走向家中的脚步逐渐加快最后变为了奔跑。

可他没有注意的是,此时此刻除了他不知不觉便走过的关口,这里哪还有半个人影。大家都早早的出门去迎接凯旋的战士,他的家人又怎么会他在家中等他?

他一把推开家里的大门,冲入屋内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狼藉。一股发霉的异味传入鼻中,没有看到妻子和儿女的身影,有的只是发霉变质的面包。和大厅里三个明晃晃的灵位。

那一刻,陌森贝尔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一切都是假的,在意识到这是冰冷的现实之后,心中的第二个念头是寻死。

他在战场上杀死了那么多敌人害死了那么多战友,用尽一切卑劣的手段,好不容易回到了这里,然而现实却告诉他,他的家人们已经不在了?

这样的事实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于是他冲进厨房,寻出一把水果刀,狠狠的向自己的胸膛刺下。

可那柄水果刀却停在了胸前,不足一厘米的位置。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眼前划过如流光般的子弹,耳边传来炮火震耳的轰鸣。

这时他才发现,从战场中回来的自己早已无法直面死亡。他怕死,非常的怕,恐惧渗入双手,让他下意识的将那柄水果刀丢开。此刻,他不禁绝望,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义无反顾的选择死亡?

妻子和儿女都先自己一步离去,可他却没有勇气追随他们去往天堂。如果还有什么能给此刻的他一点慰藉的话,如果有什么可以让他永远记住家人们的美好的话……

他想起了那个箱子,那个名为莫森贝尔一家的宝藏。

他冲进卧室,第一眼就看到了它,连忙自项上取下钥匙,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后,莫森贝尔愣住了。

说到这里,陌森贝尔从脖子上取下自己的项链。打开项链,里面正是那把钥匙。他用钥匙开启了锁头。凯瑟琳看着箱子里的东西,陷入了沉默。

一把玩具手枪,一堆积木,一顶遮阳帽,一瓶香水,几张掉色的奖状,一个绘画本。还有一封信。

“对不起父亲,虽然约定要等您回来再打开它,但我还是没有忍住想要给您一个小惊喜。这个箱子的钥匙我其实偷偷留了一把。我把我新得来的奖状还有弟弟的绘本也放进去了。这是女儿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想要任性一下,您应该会原谅我吧。”

信纸里面满是一个多年的乖宝宝恶作剧时的激动。令人心生怜爱。可如若以此时的视角看去,恐怕信纸中保函的只剩下了悲凉。

事后莫森贝尔了解到了,在他前往战场厮杀拼命的时候,他的家人们在故乡遇到了歹徒,全部丧命了。最要命的是歹徒并没有落网,那时的政府对国内的事宜根本不关心。

在刚刚回到故土时,在他冲向家里的那个时候,他是多么的庆幸自己是一个战争英雄。他是多么庆幸自己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

可如今,战争英雄这个名号是多么的可笑?身为一个战争英雄,在他出征时期家人冤死的事情甚至不能被公诸于众。如若他死在了战场上,该有多好。

他可以在战场上与敌人搏命厮杀最终取得胜利,但是面对祖国的冷漠,他却无能为力。政府的眼中只有他们自己的狗屁形象,才不会在乎你一个战争英雄的想法。

战争打响后,莫森贝尔冲在最前线与死神博弈。乌拉古的人民们躲在他们这些战士的身后纵享天伦之乐,战火对他们的生活毫无波及。可他同为乌拉古人民的家人却惨死在同胞的手中。

对死亡的恐惧令莫森贝尔无法升起半点反抗政府的勇气。他只能紧紧的闭住那个锁,守护住家人们为他留下的最后一点慰籍。

得知真相的凯瑟琳对莫森贝尔的不敬,已经消散殆尽,现在在她的心中,只有对对方的同情。

可她知道,对此,她也无能为力。就如同餐馆前台所说的那样。她能做的只有倾听。因为她和陌森贝尔一样,都是活在政府威严下的人民。

她知道,今天她所听到的悲惨的真相不会刊登在任何一个报刊上。

凯瑟琳对自己这般死缠烂打的行为表示歉意,离开了宅邸。

在这个世上,有这样一个箱子,它存放着一个可怜的男人与死去的家人们最后一点回忆。也有着这样的一把锁,它守护着箱子中对某个男人来说足以称作宝物的回忆,保护着男人破烂不堪的心。

请不要试图打开那把锁,不要揭开战争为这个男人带来的伤疤,哪怕尘封的记忆禁锢住他的内心,让他停留于痛苦和懊悔的漩涡,也请不要再让他冒着哪怕一丝更加痛苦的风险。

凯瑟琳回到旅馆时天空已经微微泛起曙光。此时的她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补充一下睡眠,随后便要坐上回程的火车。但她没有,她拿出了同事女儿拜托她写的文章,将整页纸撕下,重新写下了开头。

“公元2170年6月,距离战火在乌拉古熄灭,已有七个月的时间,尽管在我们的眼中,他似是不曾来过,但是,直到经历过战争的人们死去,战争所带来的痛苦,将永远不会消散,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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