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陪伴了我二十载的名字，如今却像是刚认识她一般，我依稀想起有关自己名字的回忆。
孩童时代更多的细节涌现了出来，犹记得小学一年级时，当老师让我们在下发的作业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望着自己写得歪歪扭扭的“苏”，旁边那个“慕”硬是在我笔下生出了字体巨人的感觉，歪歪瘦瘦的“苏”在身高八尺的“慕”面前显得格外的小鸟依人，好像一个妈妈在牵着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排列着。
伴随着周围小伙伴的哄笑，脸颊发烫的我用涂改液将姓名一栏涂了一遍又一遍。从此，我对自己名字里“慕”这个字记忆犹新。
只是这种记忆犹新的感觉在最近一段时间内被莫名其妙的忘却了，而刚刚醒悟的瞬间，这件与我名字深刻相关的过往也被这股涌出的记忆洪流冲刷喷发。
我反应过来一件重要的事情，娜塔莉说的没错，刚刚我好像真的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虽然不太清楚那会我说话的腔调，但短暂的记忆里仍然残存着声带活动的余韵。
当我试图再次说点什么时，那股久违的胸闷沉重的感觉却再度复现，让我快要喘不过气。我只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垂下头来大口呼吸。
铁锈般的血腥味正在源源不断地刺激着我的鼻腔，感觉是自己流鼻血了一样但其实什么也没有，混合着过道两侧电压不稳而高频闪烁的霓虹灯，这种感觉如同坐着过山车疯狂掉转，现在我的胃部强烈翻滚着想呕吐出一些东西来。
“月月姐？”
娜塔莉朝我露出了一副释怀但又奇怪的笑容，一声熟悉的月月姐却令我感到陌生，她那深邃琥珀色瞳孔快把我吞入无垠的浩瀚星空。
“怎呢，我是不是可以改口叫你苏慕姐？”
苏慕姐……额，真是奇怪的感觉？我被父母叫过苏慕伢子，是死党口中的牢慕，甚至小孩哥还称呼我苏慕锅锅（哥哥），可从没有被叫“苏慕姐”这种奇怪的称呼啊我说。
我发热的脑袋疯狂运转着试图解释这个现象，例如：“哥们，换做是你，如果有一天你被一个少女将你的名字呼作姐，你是不是也觉得难堪别扭呢？”
月，亦或是月月姐、小月妹子这样的称呼，我以为这只不过是对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一次角色扮演罢了。如果说我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曾经是青春大男孩的我，如今听到自己被称作姐姐又或是妹妹这种称呼，让我脑子发胀、浑身燥热，实在是怪别扭的。
“嗯哼，如果是故意装作哑巴小姐的话，可是要为本小姐以前对你的悉心照顾负责哦。”
娜塔莉咧起的嘴角和她的眼神一样近乎癫狂，少女此刻貌似又陷入了之前为我挡子弹时的那种张狂状态。
阿额……呃……
想要解释些什么，结果仍然是个小哑巴！我终究还是放弃了想要说话的体验。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是娜塔莉的状态，她的样子让我感到陌生，虽然还是嘻嘻哈哈的疯丫头形象，但少女那近乎狞笑的眼神，以及她所展现出奇怪的能力，让我一时间无法接受。
曾经那个调皮捣蛋的萝莉，如今隐约有暴走的迹象，很难想象少女的青涩表面下还隐藏、或者说从未对我展示过的肉体与精神双重疯狂一面，对我来说这真是难以想象的存在。
“月月姐如果不习惯新的称呼，不必勉强自己解释哦，娜塔莉懂你。”少女用手轻抚着我的头发，仿佛我才是两者之中那个妹妹一样，“月月姐一定也不想死在这里吧，娜塔莉也一样呢。米卡姐姐还在后面，我们去找她再和大家汇合吧！”
指尖还粘着某个清除者的虹膜碎片，少女脸上的释怀消失后再度浮现出邪魅的笑容，随着手臂义体上蓝色纹路再度闪烁，眼神里透露出更加疯狂的冲动。
咔嚓——
在我还没有看清对方时，只听得一声骨关节扭转的声响，娜塔莉再一次轻而易举地折断了一个偷袭的三级清除者的骨关节，地上又多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该死，原来先前那些撤退的讯号是对方刻意透露出来的！仔细想想，敌人怎么可能把自己队伍的交流信息这么粗陋地显露出来呢？刚才倘若松懈一点的话，差点就要被对方偷袭成功了，而我还对之前窃听到敌人撤退的信号窃喜，纯纯的笨比不是！
不得不说在这个队伍里，只有我才是那个最笨的存在。搞出警报的是我，被队友一拳撂倒的是我，虽然我也不记得过程但瞎带超梦头环的也是……
真是令人沮丧的事实啊，我一定是一个货真价实菜鸡，只会拖累大家后腿吧。
轰隆——
箱子落地的巨大声响吓得我一个激灵，看到半开的箱口时我瞬间从自我的碎碎念中清醒，里面踏出了四个全副武装的清除者以及他们身边的AI战斗机器犬，在这段对名字的回忆时间内，他们还是追了上来！
要命的是，对方是更恐怖的四级清除者，这些恐怖的杀人机器无一不是在两次公司战争中生存下来的人形兵器。
一时间我竟然闪过了一种奇妙的比喻——对方是牛刀，而我们则是被牛刀架在脖子上的小鸡。这种反常的态势搭配着极不平衡的力量对比，让我忍不住自我贬低地联想到“杀鸡用牛刀”这个词语。tnnd，真的没有活路了吗，我不禁想要吐槽：
有必要么，这里是你家金库还是什么啊？
“走啊！”
娜塔莉娇呵一声，随着声音的拉长，这道倩影瞬间就冲到了集装箱侧边，她的足尖点在弹壳堆砌的金属山坡上，像在刀尖跳跃的雨燕。在清除者尚未转身的须臾间，战斗机器犬的猩红瞳孔已然随着少女的旋转轨迹而明灭，子弹编织的死亡圆舞曲中，她染血的裙摆绽开成暗夜优昙。
对于娜塔莉再显神通般的手段我早已不再那么惊奇，相比起来我希望娜塔莉还有更多的杀手锏，哪怕她突然掏出一根魔法棒大喊着『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我也不会感到奇怪了。
“月月姐看好了——”
娜塔莉在后仰避过脉冲波的瞬间，用脚尖勾起刚死亡的战斗机械犬掉落的脉冲义体重机枪。十二枚弹头同时出膛，沿着承重柱的螺纹钢凹槽螺旋攀升，最终在穹顶交汇成发光的衔尾蛇图案。
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某种杀戮的艺术。当清除者们的机械关节因过热发出哀鸣时，娜塔莉正踏着通风管道的震颤频率跃向高空。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螳螂刀的残刃，它们在娜塔莉的手中如同义体化一般流畅，伴随着挥舞的曲线绘制完毕，少女在钢化玻璃上刻下冰裂纹路，折射的霓虹将战场切割成万花筒碎片。
清除者猩红的目光被少女的利刃华尔兹深深吸引，当然我确定这不是什么美的欣赏，即使是我也从那刀光剑影般的冲刺里感受到了冰冷的杀意。
一道瞬影闪过，速度快得像闪电，最前排的清除者在我瞪大的双眼皮子底下突然消失，紧接着一道细长的霓虹色彩出现，是那名极速清除者手上展开义体螳螂刀时反射的光。
k--innnnng～
白刃碰撞的清脆响起，娜塔莉在这一击下后退了个踉跄，看来少女的力量终究是没法和体型庞大，浑身插满义体加持的清除者硬碰硬。
意识到这点后，娜塔莉也不再选择正面接招，更多的时候都以轻盈的转身避开清除者的斩击，舞步的脚印被清除者的螳螂刀碎成粉末。
而周围的清除者也纷纷加入了战斗，它们瞥了一眼，似乎是认定了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毕竟队友还在和一个暴走的疯萝莉战斗，只要拿下那个疯子后我也不过是蜷缩在稻草堆里的幼猫，只要伸手提住后脖颈就可以轻易拿捏就范了吧。
四级清除者的力量和招式已经快到连观察力细致入微的我也看得眼花缭乱的地步，宽大的等离子电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杀招，其炙热电离层将空气中的血腥烘出了一股烧焦蛋白质的气味。
最惊艳的杀招往往藏在最柔软的弧度里。少女纤腰折成不可思议的C型，让过载的电磁刃堪堪擦过鼻尖。当刀锋嵌入清除者脊椎时，她借着反作用力腾空翻转，足踝银链在空中划出科里奥利曲线。
但死亡的芭蕾需要支付代价。娜塔莉落地时踩中了时间差陷阱——某个清除者提前解体的义肢突然暴起，合金指节如捕兽夹咬住她的小腿。我听见骨裂声与她的轻笑同时响起。
“月月姐知道冰刀鞋的原理吗？”
她在血泊中旋身，将束缚化作支点。被撕裂的机械手指成了新的舞鞋，迸溅的火花是踏响地狱舞台的踢踏声。
整条走廊变成了她的独舞剧场。当最后一个清除者在量子护盾破碎声中谢幕时，娜塔莉的行礼姿势恰好让过喉间射来的暗箭。那枚纳米弹头穿透我身边奄奄一息的机械犬，在墙面绽开一朵炽热玫瑰。
“月月姐，开枪！”
我抓住机会，一串三连发射击命中那些试图逃跑的残兵败将，没了量子护盾的防御，即使是最原始的金属弹头手枪，也足以令他们命丧黄泉。
那些刽子手可能也没想到，能在残酷的公司战争中存活下来，视那些普通人避之不及的街边清道夫疯子弹如同玩具，杀人如同宰鸡，如此不可一世的他们居然最终死在了两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的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