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奈本想向舞子请教学习上的问题。
结果直到放学，她还是什么话也没问出口。
舞子太犯规了。
她话语间夹杂温柔，不自觉魅惑般的言语，轻而易举间便将林奈给迷住了。
脑海中还不断回忆着，刚才她被十指相扣的场面。
尽管只有一小会，也足以让她脸红心跳。
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觉间便下了课。
日上三竿，已是午间。
林奈并没有很饿。
早餐时，她吃的手抓饼，其店面的后厨里，卫生管理大概率令人堪忧。
因为那份副作用在此时席卷而上。
多半是“预制菜”，面皮酸涩，油份过量导致发腻，其恶心感让她胃部不适，欲吐又止。
她本以为是海城独特的口味导致，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那早餐店甚至还是挂着营业执照的固定店面。
富丽堂皇的，店内看起来干净而又整洁。
看来即便是海城，其食品安全问题也不容小觑。
可若要让林奈去追究责任，她却不会，也不敢去问责商家的过错。
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将其拉入了黑名单。
林奈就算是点外卖，也会像这样。
偶尔缺斤少两，甚至吃到虫子，她也懦弱地只敢忍气吞声。
被害妄想症般的心理作祟，总让她想起那些外卖员、商家偷偷“加料”的民间新闻。
她于是不敢点下那名为“差评”的按钮。
她害怕自己也会被那样。
自己在家做菜，兴许是最稳妥、最安全、最健康的解决方式了吧。
可惜对林奈而言，最大的问题实际上是，生活环境条件的不允许。
初二开始，她就一个人独自在外居住。
听起来自由，但却孤独而不便。
上下学的通行本就很麻烦，生活上零零碎碎的琐事要考虑得太多。
狭小的出租屋里，她能够做出的，像样的食物，也只有像泡面、自热米饭这样的方便食品。
所以，在食堂吃饭，已然成为了她的日常。
三四线城市的校园食堂，大多是外包。
从政府到学校再到外包的食堂，环环相扣不知有多少或白或黑的利益关系。
遍布灰尘的墙面，和简陋的玻璃橱窗。
其卫生环境最多也只能称之为“有限”。
倘若没有领导视察，那些懒散的外包人员是根本不会认真清理的。
而最糟糕的，当然是络绎不绝的，毫无距离感的人群。
且桌与桌之间距离很近，不及一尺。
密集的人群往往伴随着交叉感染。
导致从小体弱的她，经常患上风寒感冒。
每到换季，她总是会戴着口罩来上学。
当她独自寻觅得无人问津的一座，本想安静地进食，却马上变得心烦意乱。
总有控制不住用下身思考的人，不顾林奈阴沉的脸色，不识抬举，像条野狗似的凑到她旁边。
散发着腐烂恶心的气味。
不识气氛，自恋的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自以为是地做着无比幼稚和低劣的搭讪行为。
嘴上嘘寒问暖地，实际背地里在想什么，林奈都一清二楚。
他们或许觉得自己很有魅力吧？
可在林奈的眼中，却像是一班唱戏的小丑。
语气中散发出的恶臭，让林奈恶心又反胃，肚子里总会憋着一股火气，但却又对此无可奈何。
而每到这时，学姐总会如机械降神般出来帮助她。
相对于面对林奈时的温柔，很少见的，她方框眼镜下的眼神变得冷清可怖，如视仇人憎恶地盯着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她仅凭气势就能赶走那些人，不费吹灰之力。
久而久之，林奈便总是和学姐一块去食堂吃饭了。
每天驻足于班级门口等待学姐的她，总是很开心。
相伴而行的时光尽管短暂，但这也成为她冰冷日常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可在海城三中的如今，却没有能与她同行的人了。
于座位上发愣间，周遭的同学们谈笑着，三两成群地离开了教室。
他们或是短暂地回到家中，或是前往食堂。
不约而同的，大家都有能够说得上话的人。
林奈呆呆地望着出走的人群。
是不是交个朋友会比较好呢？
但自己已经没有交朋友的资格了。
自以为是地把想要认识她的同学们冷落，她们一定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
自己一个人的话，食堂也不想去了。
还是回家点外卖吧。
逃避现实般地如此想着，林奈起身，随意整理了几下有些褶皱的大衣，正欲往门口走去。
可还没走两步，便感到一阵强烈的拉扯感。
一只手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角。
谁这么无聊？！
奋力地转过头去，刚要拍开，可她却望见舞子那一如既往笑盈盈的脸。
是该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吗？
心中那份火气，突然间就被浇灭了。
“干嘛…”
她想要表现得不耐烦，但不知怎的，却忽然有些开心和好奇。
莅临放学时间的同学们都很积极，只是转眼，班级便已不剩人群。
此时仅剩她和舞子二人。
“滴答…滴答…”
智能屏幕上方，复古的时钟里秒针跳动，时间缓缓随之流逝，她们间的氛围变得静谧。
“谢谢…”
意外地，林奈打破了平静。
失去了视线的压力，她也得以放开了些许。
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被舞子听得一清二楚。
“嗯？为什么要谢谢？”
“因为你帮我了呀？第一节下课的时候。”
被他人帮助要感谢；麻烦到别人要道歉，这是理所当然的，作为一名人类所必须掌握的基础。
一直以来，母亲都是这么教育她的。
“所以，如果有什么我能够帮忙的话…”
林奈凑近一步，抓住舞子的手。
有借有还，是人类生存的准则。
如果舞子不求回报，那林奈心里绝对，一定会过意不去。
她已下定决心，即便舞子提出很过分的要求，林奈也会尽力去完成。
“不用啦，这是我应该做的啦！”
舞子反过来握住了林奈的手。
“毕竟我是班长呀，这点事也没什么。”
她并没有像林奈那般多想。
仅仅只是给予伤心的女生一个拥抱而已，根本称不上是需要得到什么回报的大事。
安慰女生这种事，她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
可她有所不知。
“拥抱”本身，对林奈而言就是一件具有特别意义的行为。
因为单亲家庭而缺失父爱，同时母亲常年在外。
极度缺乏亲情的她，理所当然的产生了轻微的俄狄浦斯情结。
虽然，这份感情没有真正让她喜欢上母亲，但也受此影响，她喜欢上了女性。
由于怀抱着她的，总是母亲。
于是，“拥抱”被她赋予了“爱”的意义。
她愿意被学姐拥抱，也是此番同理。
只不过学姐的“爱”，早已离她远去。
不管是心理上，还是地理上。
其实林奈当然知道，女生间搂搂抱抱大部分时间里，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甚至会是朋友间用来寒暄的行为。
但对她而言，这份他人眼里稀疏平常的行为，却抱着沉重的感情意义。
“空中同学。”
“让我做点什么吧，这对我很重要。”
语气中带着十分严肃的情绪。
她紧缩着眉，看上去可爱的表情却显得郑重。
“咳，那好吧。”
舞子见林奈这么认真，便模仿某知名影视作品里的一名侦探，若有其事地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
用耍酷的表情甩甩手指，潇洒地指向林奈。
“嗯…那么林奈同学，我命令你——”
林奈有些局促不安。
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既然话已出口，那么即使舞子让她赴汤蹈火，她也在所不辞。
“和我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吧？”
“诶？”
她还以为舞子会提出什么不得了的要求。
只是如此，便足够了吗？
“嗯。”
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林奈还是点头回应。
…
海城三中的食堂，有些超出林奈的想象。
大理石地面洁白如玉，极大的空间使连天花板对她而言，都如在天边，遥不可及。
数盏高流明的LED灯放出难以直视的刺眼白光，连角落也不放过地，将一切都给照亮。
精致的木质桌椅排排摆放，最多容纳四人的空间，留以学生们充足的距离。
餐台上摆放百花齐放般的各式料理，浓郁的香味让本没胃口的林奈都不免感到饥肠辘辘。
墙壁显示屏上展示各种季节限定料理，出她预料的，甚至还有甜点，比如她最爱的焦糖布丁。
学生们有序地排队领取午餐。
如刘姥姥进大观园，林奈新奇地望着这一切。
可突然她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能表现得太过不见世面，于是假装早已习惯般跟随在舞子身后。
此时的食堂人满为患。
林奈和舞子两人行走在宽阔的过道上，周围人群来来往往，一高一矮的她们在其中格外显眼。
除开两人远超平均线的颜值。
最惹人瞩目的，还是舞子那耀眼的金发。
即便身着常服、娇小可爱的、萝莉体型的林奈跟随其后，都被她的光芒所遮掩。
周围人的目光都被舞子吸了去，可她却不在乎似的，昂首挺胸径直往一侧走去。
她走得不算太快。
但林奈却也只是堪堪追在舞子身后。
昨日因为搬家，腿部的肌肉酸痛还未消散，那份不适感让林奈气喘吁吁。
这也不过几十米路。
舞子领着她前往的，并不是出餐橱窗的方向。
而是一侧，此时没什么人的角落。
随着周围人群越来越稀疏，舞子逐渐停下了脚步。
“到了哦。”她指了指眼前的几台小型机器。
可触摸的屏幕上显示出多样的菜式，甚至还做了类似“面食、配菜、点心”这样的分类。
菜品图片旁的标签标记着剩余数量以及价格，虽显直观，可一眼望上去，却都算不上便宜。
举个例子，就单是林奈最喜欢的甜点——“焦糖布丁”，小小的50g每份就要20元。
这还是补贴后的结果。
看来即使是在被称为“城中村”的古县，其物价与海城市中心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就拿她早晨吃的，那份不怎么卫生的手抓饼，小份只加了鸡蛋，如此便花费她12元。
也正因如此，她的母亲为她增加了不少生活费，让她不至于过得太过拮据。
“你想要吃什么？”
舞子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同时转头看向有些呆若木鸡的林奈。
“我想想…”
看着几乎只比她矮一点的显示屏上琳瑯满目的菜色，林奈一时间有些犯难。
内向的人大多都有选择困难症，林奈也不例外。
太油腻的，她吃不下去。
可是过于清淡，又显得索然无味。
除了类似于布丁的甜点，她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
她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却实在想不出来。
只好做出了没有主见的选择。
“和你一样的就好了。”
林奈于是这么说。
“诶？真的吗？”舞子摆出一副非常惊讶的表情，“你真的要点和我一样的？”
“是，是啊。”林奈有些奇怪，“怎么了吗？”
原来林奈和她一样，是个重口味的孩子呢。
舞子轻笑，见林奈如此笃定，便也不再多问。
“嗯，要是你喜欢的话。”
说罢，她点下了“+1”键。
然后拿出饭卡，按在了右侧的NFC识别区上。
伴随着齿轮之类的机械结构传动声，两张饭票从下方的小口吐了出来。
像是超市里打印的发票。
舞子将其接住，然后拿出一张递给了林奈。
林奈受宠若惊。
“诶？我自己可以付钱的啦？”
她没有想到舞子会请她吃饭。
“但是你没有饭卡吧？”
舞子两指夹住一张精致的，刻着“海城三中学生用饭卡”的卡片，在林奈的面前晃了晃。
“下次你请我就好咯？”
“好吧…”
学校禁止携带手机，机器似乎也不能使用现金支付，林奈只好作罢，接受了舞子的好意。
话说回来，今天是不是有点太麻烦她了呢？
她还真是个很好的人。
虽然不知为何有点缠着自己。
不过林奈也不在意就是了。
“哼哼哼～”
心情雀跃的林奈，情不自禁轻哼不知名的歌曲。
直到她看到饭票上的文字。
——“地狱辛辣海鲜拉面”。
…？
她顿时眼前一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