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纯白色天花板…
其上高挂关闭着的LED灯。
林奈醒来的第一眼，就见到了如此画面。
房间内消毒水气味充盈，灯光被遮掩而显得昏暗，循迹望去，四周包裹着的，是深蓝色的布帘。
左侧，床边晃动着一抹金黄——那是跪坐着的，有些鬼鬼祟祟的舞子同学。
她如视珍宝般，单手捧着林奈的头发，轻嗅着，微眯双眼，显得无比陶醉。
与平日相比，这反差的模样，与其说是高一的美少女，倒不如说像是个痴汉…
舞子这是在干什么…？
林奈清醒过来的第一疑问便是如此。
大部分情况下，昏迷过去的人睁开眼后，思考的问题大概会是“我在哪里？”“我为什么会昏过去？”诸如此类。
可舞子的动作太过反常，很难不让林奈感到在意。
虽然，昨日的傍晚，鲁比与她的对话让其对舞子“完美”的印象有所改观…
但即便如此，这也不意味着她会觉得舞子是个奇怪的人。
毕竟，她的一举一动，在林奈的眼中是显得如此“正常”，完全符合林奈对女孩子的一切想象。
也就是所谓的“最佳标准”吧？
毕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同的经历与环境造就了独一无二的人们。
而社会中的人们往往都会追求相似的“标准”，舞子就是这样的标准女孩子。
可爱又美丽，性格也很好，甚至可以被称作只存在于大部分人梦中的“女神”。
可难以想象，这样“完美”的舞子，此时却一脸沉醉地闻着林奈的头发…
不知是不是林奈不正经的心理作祟，在她眼中，舞子的面色甚至看起来还有些病态的羞红。
原来，表面正经的空中同学，还有这种不太“正常”的爱好吗？
喜欢闻别人的头发，应该不会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吧？
更何况，还是趁她昏迷着的时候。
糟糕的想法在林奈的脑海中乱窜，静不下心来的她，却也不敢向舞子出声提醒。
毕竟打扰到她就不好了。
而且会让她尴尬的吧…
话说舞子会不会趁自己昏迷的时候，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她对林奈有意思吗…还是对很多女孩都这样？
鲁比对舞子的在意，是不是也是因为这种原因呢？
不知怎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张有些肉嘟嘟的脸…
鲁比喜欢舞子吗？还是反过来？
可若是喜欢鲁比的话…
那么空中同学，到底又要对她做些什么呢？
…不妙。
她突然想起了看到过的，糟糕的姛漫画情节。
——妹妹趁姐姐睡觉的时候，做了些…
可空中同学，真的会是那种人吗？
她绝对不会趁人不备…做那种事情吧？
绝对不会吧…？
应该…？
尽管不断对自己暗示，但林奈有些可怖的想法依旧不断冒出。
她有些害怕地想要闭上眼睛，可就在此时，眼神却不自觉地与恰好抬头的舞子对上了。
“…？！”
舞子右手一震，浅茶色发丝随之滑落，瞳孔微缩，羞红着脸，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我，你…额，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紧张让她有些语无伦次，与平日泰然处之的模样产生了极大的反差，“…对不起。”
抿着嘴唇低着头，她不敢看林奈的眼睛。
毕竟，算是她有错在先？
“噗…”
什么啊，这个样子。
原来舞子还有这样冒失的一面。
瞅见这样的舞子，林奈恐惧的心情一扫而空，甚至竟有些控制不住突如其来的笑意。
也许是她自以为是的自作多情，总感觉不知不觉间，她与舞子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呢。
大概是产生了共鸣吧。
她本以为自己与空中同学会是两个世界的，宛如平行线般，永远不会相交的人。
宛若天堂与地狱、黑与白…这样的对立关系。
但此时的空中同学，却显露出了她不为人知的，与林奈有些相像的性格特质。
舞子小心翼翼而又坎坷地偷瞄着她。
似乎在等待着，林奈或许生气的回应。
林奈本想就这么当作无事发生，一笑而过。
可什么也不做，这样下去，也不太好呢。
会让舞子感到尴尬的吧？
毕竟做了奇怪的事，还被当事人亲眼看到什么的…若换做林奈，可能甚至连想似的心理都有了吧？
所以，就当一切没发生过的话…空中同学会不会感到好受一点呢？
“怎么了？”抱着这样的想法，林奈装作一脸疑惑不解，“发生什么了吗？”
“诶？你没看见吗？”听到这句话的舞子，终于缓过神来，恢复了一点神气。
“抱歉，我才刚醒来…头有点痛。”虽然林奈只是因为饥饿而有些胃部不适，但她还是装作一副昏沉的样子，“我怎么了吗？”
“刚刚你晕倒了…”舞子紧皱眉头，用手轻按在林奈小巧的额头，一副关切的模样，“真的不要紧吗？”
“嗯…没什么问题哦。”
其实林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身体上的异常。
该说是自作自受吗？
像条丧家之犬，被学姐抛弃后只能躲在被窝里懦弱地呜咽，连晚饭也忘了吃。
第二天狼狈地醒来，也不过是抛弃了一切似的自暴自弃，随意地穿搭，于是早饭也被忘记。
超过20小时没有进食，无疑给她的身体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平日里就经常患病、弱不禁风的她，对此毫无招架之力。
雪上加霜般的处境，昏迷于是成了理所当然的必然结局。
“校医说你是低血糖来着…”舞子像是在对她说话，可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一版白巧克力，撕开包装，递到了林奈嘴边。
“吃吧？”
“我自己就可以了…”林奈不好意思如此坦然自若地接受来自舞子的投喂，于是想要支起身子坐起，可她突然绝望地发现…
为什么，她的上衣被脱掉了…？
仅剩的内衣，还有被解开过的痕迹…因为其前面的扣子，不在她日常穿着时，扣着的位置上。
会不会，舞子趁她睡着的间隙，偷偷做了什么？
林奈望向舞子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怀疑。
好在身体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受。
最多也只是，摸了几下？
可是林奈那无处安放的处女情结突然开始作祟。
因为她总是向往着有始有终的，双向奔赴的纯洁恋情，尽管显得格外愚蠢。
所以被学姐抛弃之时，才会如此歇斯底里。
倘若喜欢上一个人，那其就会在林奈的心中占据极大的地位，甚至高过血缘结系的亲人关系。
当缺失的亲情被替换成爱情，林奈就会变得不愿放手，甚至像条疯狗一般死死咬住不肯松口。
她的内心容不下二物。
也许是自私的独占欲，她不明白什么时候自己就变成了，如此丑陋而狼狈的这般模样。
说好了放弃的，说好了永远不会再喜欢上谁了。
但被母亲以外的她人触碰隐私部位，果然还是让她觉得超级恶心。
绝对不行吧？
内心已然如此污秽不堪，可曾经的她，至少在身体上保留着虚伪的纯净。
但如今，这份“纯净”似乎也消失殆尽了。
被不喜欢的人所触碰这件事。
果然…果然还是不行啊。
如堕深渊般惶恐不安，方才短暂消失的抑郁情绪又卷土重来，林奈再次陷入了内耗的轮回。
“你…你对我，是怎么想的？”冷不丁地，林奈突然说出了，于舞子耳中显得奇怪的话，“你喜欢我吗？”
她依然躺在病床上，可声音却变得冷清而嘶哑。
空洞的眼神直视舞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诶？什…”舞子还在思考林奈话语间的用意，但林奈却突如其来地坐起身，小手捧起了舞子的脸。
被子顺着她幼小的躯干滑落，即便此般狭小的空间因蓝色帘布而显得昏暗，但只着片褛的身体却仍然显得白花花的，让舞子移不开眼。
眼花缭乱间，她不过片刻的走神，可林奈却做出了，让她一辈子也忘不掉的事。
眼前林奈无悲无喜的脸，忽然间变得越来越近。
直到近在咫尺。
然后，嘴上传来了，有些柔软而细腻的湿润触感。
林奈发丝间的草莓味，如今已然无比强烈，因为身前的娇小少女，只着片褛地紧贴。
怎…！？
胸贴着胸，心跳伴随呼吸变得急促，舞子红着脸，急忙推开了零距离的，正欲与她接吻的林奈。
还好…没有张开嘴。
像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让舞子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过后，她不由得感到不解与生气。
林奈说出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她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语？
为什么，要与自己接吻？
是一见钟情吗？还是恶作剧？
这种事情，即便同是女孩子，也要经过同意的吧？
带着质问的眼神， 她望向面前的林奈。
此时的林奈，因舞子用力地一推而瘫倒，几乎是裸着上半身，发丝杂乱无章地瘫在床上。
明明是面无表情，可眼泪却不停地一直在流。
宛若身处悲剧中的，被抛弃与践踏的失足少女。
“哭也没有用了。”
舞子本想这么说。
但看着眼前的，从早上开始就郁郁寡欢，直到现在还不停哭泣着的少女，她又不自觉心软了。
不能再这样了，必须狠下心来。
明明是这么想的。
“你到底怎么了？”
她想要质问，可最终出口的，却是安慰般的语气。
林奈嘴唇微张，即便用尽力气，不过也只是稍微爬了起来，趴在床上，拽着舞子的衣袖。
“明明都做过那种事情了…”有气无力地带着哭腔，像个被欺骗的愚蠢女人，“这算什么啊…”
“什…什么啊？”
舞子一头雾水。
此番话语出口，她的衣袖被拽得更紧了，像是要被扯烂。
“给我负起责任啊…事到如今还说什么？”
林奈死缠烂打着，发型杂乱无章，活像个女鬼。
林奈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舞子开始疯狂思考。
做过…那种事情？
等等，林奈不会以为，自己做了什么犯罪的事吧？
她再怎么样，也不会对同学下手的啊？
“不是这样的…”
舞子想要解释，可林奈依旧呆呆地望着她，泪水一刻也不停，也许还伴随着缺水症状。
见她不听，于是舞子干脆直接抱住了她，像是昨日课间做过的那般安慰。
将林奈的小脑袋按进怀抱中，直到呜咽声也渐渐平息，氛围终于变得宁静。
“唉…”
情不自禁，舞子叹了一口气。
其实，林奈真的很麻烦。
无法控制的情绪，停不下来的眼泪…只是转学过来不到两天，就给舞子带来了诸多不便。
脆弱的内心往往伴随着不堪回首的回忆，舞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没有经历过林奈的过去，于是也更没有资格对其指责些什么。
坦白来说，她之所以如此关注林奈，大概只是浮于表面的“颜控”吧。
虽说客观而言，自己也很漂亮，但毕竟对这张每日洗漱时都能见到的脸，已然司空见惯。
于是面对林奈这位新奇的，可爱又美丽的少女，她理所当然的产生了庸俗的好奇心。
这应该是人之常情吧？
更何况，林奈还是自己的同桌。
若换做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的女孩子的话，她绝对不会在乎那么多的。
白巧克力早已落在地上，碎成几块。
金发少女坐在床沿，怀抱孩子般安慰，轻柔拍打林奈光滑的后背。
如同幼时于母亲怀中，难得的，林奈的内心感到久违的平静。
所以舞子，接受林奈她了吗？
尽管这似乎只是一份强迫着的，污秽不堪的感情。
“空中同学…”她情不自禁轻声低吟。
“你是觉得我做了什么，对吗？”凑在林奈耳旁，舞子柔声说着，如一阵春风。
“…嗯。”林奈有些僵硬地作答。
“你的衣服，是校医姐姐解开的哦？因为要用听诊器来着。”舞子不知不觉，说出了对林奈而言，非常恐怖的话。
“…诶？”
既然是校医解开的话…岂不是与舞子没有任何一丝一毫关系？！
所以她刚才，完全是误会舞子了吗？
反应过来的她，羞得无地自容。
脸颊如经过电流般酥麻，头顶似乎都冒出蒸汽。
好在依偎在舞子怀里的她，不会被其看到表情。
“所以，你误会了哦？”舞子的话语中，不知是否是林奈的错觉，总感觉带着些恼怒与羞愤，“我该怎么惩罚你呢？初吻小偷？”
初…初吻小偷？
刚才的，是空中同学的初吻吗？
虽说林奈交付给舞子的，也是自己的初吻…
但这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吧。
毕竟事实上，林奈是主动的一方。
她几乎算得上是夺走了舞子的初吻。
虽然，舌头没有伸进去…
但这已经是，非常暧昧的关系才能做的事情了。
可是她们，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
这么说，似乎更显得林奈罪大恶极了。
而舞子所说的惩罚，又指的是什么呢？
犯下滔天罪行的自己，即便被其命令了极为过分的要求，也不得不去完成。
“…对不起。”声音颤抖得像是被电击，恐惧和自责此时占据了林奈整个小脑袋，让她甚至变得有些过载，“我，我…我什么都会做的。”
“真的对不起。”
其实林奈无比清楚，道歉是最没用的东西。
道歉不会让已经发生过的，自己犯下的错误消失，也不会让受害者得到哪怕一点帮助。
“迟到的正义并非正义。”她早就明白了。
可林奈如今能做到的，只有这个。
她与舞子间的关系，恐怕要降至冰点了。
舞子大概是异性恋，和自己接吻，绝对会感到恶心的吧？
更不要说，她还不喜欢自己了。
想到接下来的校园时光，连最熟悉的同桌都要离她远去，林奈就感到惶恐。
于是她只能给予舞子，她力所能及的补偿。
企图挽回这段稍显短暂却充实的关系。
面对或许欲来的话语，她紧张得全身发抖，即便不会被看到表情，仍然紧紧闭上了眼睛。
“留到下次吧。”
只是舞子，给出了林奈预料之外的回答。
她抱着林奈的手稍微放松了些，于是林奈也得以从中挣脱。
“我们是朋友对吧？”舞子歪头一笑，只是似乎有些不够真切，“这次就先…原谅你了。”
“诶？”
朋友…吗？
朋友的话，这种事情也是可以原谅的吗？
虽然林奈无法理解，可有错在先的林奈，还是如逃一劫般小心点头。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