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
离开医务室时，第一节下课的铃声也才堪堪响动。
尽管晕倒的时间，并没有多长。
但她与舞子之间，就如断交了一年般。
变得冷淡，变得形同陌路。
虽说舞子似乎原谅了她。
可彼此间的氛围依然变得愈发尴尬，像是回到了她刚转学来时，两人并未认识的那刻。
或许甚至还要更糟糕。
尽管，舞子对她说了“毕竟我们是朋友”这种话。
但毕竟发生了那种“严重”的事，不论是谁，对此都会心怀芥蒂的吧？
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林奈手足无措地坐在座位上发呆，时不时还用手摆动刘海旁的侧发，以此掩盖她慌乱不安的心情。
虽说舞子依旧如什么也没发生过那般，转过头与身后的鲁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八卦话题，看上去很自在，似乎与平日无二。
可林奈还是觉得，她一定对此非常在意。
不如说，不在意才奇怪吧？
“林奈，你还好吗？”
鲁比突然戳了戳林奈的肩膀，这莫约是学生时代标准的引起别人注意的方式。
称不上礼貌，但至少显得亲近。
“噫！”思绪被打断，肩上传来突如其来的触感让林奈不由得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发出了于他人耳中显得有些可爱的声音。
“只是…低血糖。”心虚地回过头，最终也不过是一如既往地懦弱，只作低声回应。
“嗯，是这样没错哦。”
身侧舞子接过话题，她的随声附和让林奈感到意外。
话说…舞子真的会那么在乎吗？
是不是只有林奈会这么想呢？
会不会是林奈自作多情？其实舞子对此没那么在意？
可是刚想到这，林奈又自顾自地立马否决了。
因为舞子生气的那刻，细眉紧缩而恼怒着。
与平日的温柔相比，那反差的模样，让林奈再怎么也难以忘记。
也不过只是简单地寒暄问询，舞子与鲁比就将她身上的目光移开，又跳转了话题。
女生之间的话题总是改变得很快。
上一秒还是周围同学的八卦，下一秒就变成喜欢感兴趣的事物。
羞愤的心情还未消退，当然还包括饥饿感。
此时的她只能趴在桌上默默休息，以减缓这副稚嫩身躯的能量消耗。
尽管蜷缩在自己小小的臂环中，可她还是无法控制地聆听着舞子与鲁比间的对话。
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话语间是飞速跳转的事物，仅仅于短暂的下课间。
她有些听不真切…舞子的语气似乎无悲无怒。
可想要凑近去仔细倾听，她却已经没力气了。
这也许不过是借口，她更多地是害怕吧。
该说是无言以对呢…
羞涩而对不起的心情占据了大部分。
肚子好饿。
巧克力于那份因误解而起的亲吻被打碎，她没再好意思去找舞子索取。
只是单纯地喝了点水，仅仅这种地步不足以缓解她那有些饿得发昏的难受身体。
痛苦的话…只要默默承受就好了吧？
她这么想着，一直以来也都是这么做的。
将苦难与委屈憋在心底，过去能够倾诉的对象也在昨日与她绝情地断交。
这份悲痛的心情她试图掩埋，但却怎么也做不到。
林奈与生俱来的感性，让她在变得能够理解他人的同时，也更容易自怨自哀、伤害自己。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无法不去在意他人的感受，更无法不去回避自己内心的声音。
要是有如机械降神般的天使，能够帮助自己就好了——她不止一次地如此妄想。
那么刚才抱着她的舞子呢？
能够向她倾诉吗？
或许只是突如其来的想法，但林奈却不受控制地沿着这段闪现出来的思绪，自顾自地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舞子的怀抱和学姐不同，若学姐像是她不存在的姐姐，那么舞子更像是她的妈妈。
温暖而柔和，还携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让她能回忆起那份最纯粹的，幼时午后于母亲怀中安然入睡的美好记忆。
想要寻求舞子的安慰，尽管她一直在一味索取…
可她配不上。
肮脏而丑恶不堪的她，人前永远戴着一副虚伪的面具，“残缺”的她，又怎么能够享受舞子的拥抱呢？
更何况，她还对舞子做了过分的事情。
尽管舞子嘴上说了“原谅”，但说回林奈本身，她果然还是不能够原谅自己。
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
可没用的她又能做到什么呢？
直白而言，除了自暴自弃地出卖色相，她便什么也做不到了吧？
没有擅长的技能，也没有值得让人喜欢的性格，只空洞地留下了这副只剩“可爱”的躯壳。
这样的她，值得被舞子安慰，甚至喜欢吗？
再怎么说也是不可能的吧？
更不要说让她喜欢上舞子了。
这也是不可能的。
“残缺产生美”，林奈会被她人的缺陷所吸引。
而舞子如同神使，她太完美了，可望而不可及…
何况林奈的那种，关于“恋爱”的念想，早在表白失败的那刻，就断掉了。
那么她…如此便什么也做不到。
舞子口中留到下次的“惩罚”，大概也不过只是无法从林奈身上得到什么利益的借口。
她有些沮丧…事到如今她还是个没用的家伙，所谓“转学的新生活”最终也不过只是如过往般循规蹈矩，导致其结果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她自作自受。
有时候想得太多，也不是件好事。
毕竟这在大部分情况下，无非是徒增烦恼吧？
“咕～”唉声叹气间，胃部发出了有些不妙的信号。
尽管“肠鸣音”在喧闹的课间，几乎不会被人注意，但却依旧被身旁近在咫尺的舞子听了去。
“饿了吗？”她果断中断与鲁比的对话，回过头来凑近林奈关心地发问。
于冬季显得些许炽热的吐息环绕在林奈的耳廓间，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医务室里有些旖旎的画面。
“嗯…”
舞子的气息如兰，其敏感的触觉让林奈微微脸红，可她最终也只是因饥饿而有气无力地应答。
舞子似乎，还在关注着林奈她…？
是顾及同桌的脸面？还是仅仅因为都是同学而爱屋及乌？或者是她根本就没有太过在乎？
结果，应该是好的吧…若是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她和舞子，应该还可以是“朋友”吧？
“要吃吗？”舞子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块巧克力，包装看起来有些熟悉…应该是医务室的同款。
是舞子去哪里买的吗？
林奈怯生生地接过。
尽管还有些不好意思，但现在饥肠辘辘着的她，也没有理由不接受舞子的好意。
不知不觉间，她就欠下了舞子许多人情。
除了母亲之外的他人，对林奈单方面的给予只会让她因感到亏欠而夜不能寐。
可是什么时候去补偿，她又能做到什么…这些她都一概不知。
她的一切似乎对舞子而言都没有什么吸引力。
仅剩的外貌最多也只能与舞子打个大差不差。
想要叹气，但连这般力气也没有了，撕开松垮的巧克力包装都变得艰难。
饥饿的她身体上还残留着方才因低血糖而晕倒时的后劲，于是她试图拼尽全力，可最终也无法撕开这普普通通的塑料包装。
她不想被舞子看见这番无力而狼狈的模样，于是她只能遮遮掩掩地悄悄用力。
只是，那小小的身体，又能够遮住些什么呢？
她的一举一动对于舞子而言都格外显眼。
坐在林奈身旁的，比其高出20厘米的舞子，几乎是从上往下“俯视”着林奈。
像是天空中飞翔的隼，地面上的林奈，如同猎物般，一切动作都被她收入眼底。
虽说听起来很夸张，但她也不过堪堪160的身高，在人均家庭环境优越，营养丰富的海城，她这般身高坐在第一排的位置，这似乎也显得理所当然。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林奈这样的娇小女孩子，于海城的高中女生中显得尤为特别。
若换做是乡下，林奈这样身高的女孩子应该不算少见，其大部分都应该是营养不良所导致。
不过林奈…应该是天生的，因为营养不良会导致皮肤变得蜡黄，可林奈的肌肤几乎是洁白如雪。
“不吃吗？”她凑近林奈身旁，忽然起了些捉弄的心思，也许也有些“报复”的心理在吧，“不吃的话就还给我咯？”
无视身后鲁比那怪异而怀疑的，略带谴责的目光，她一把“抢”过了林奈手中的巧克力。
林奈抬起头盯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中满是不解，可随即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惶恐地低下头，哆嗦着嘴唇，什么也没说。
是不是应该早点开口寻求帮助的…
林奈每次都是这样，因为无意义的内向，莫名的恐惧，而错失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因为懦弱，她最终什么也做不到。
即便遭遇重大挫折，她也不会成长。
她有些委屈，眼眶湿润着似乎马上就要挤出泪水，可又被她强行止住。
也许哭泣之后，舞子会安慰自己吧？
但她不想要那样，哭哭啼啼的只会给周围带来麻烦，为了得到什么而哭泣，那只是“鳄鱼的眼泪”。
舞子已经足够谦让，足够帮助她了。
她没有资格再奢求什么了。
舞子见她不吃而拿回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她们本就没那么熟悉。
只是忍住眼泪地自我否定时，嘴角却传来了有些坚硬的触感，还带着甜蜜的气息。
白色的…牛奶巧克力。
洁白纤细的双指夹着如玉般的巧克力，舞子轻笑着将其放入林奈的嘴中。
其实，舞子是在与她开玩笑？
她还以为，舞子真的已经放弃与她交际了。
破碎的心虽然没有被填补，但至少稍微变得甜蜜，林奈糟糕的心情也随着食物入肚而缓解了些许。
“唔…”嘴里嚼着甜食而口吐不清，感谢的话语也只得停留在林奈的心底。
好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