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她自己并非那么坚强,她时长回想起生前收下的最后一位学生,那时候她,不,他还不是一心飞升的大召唤使,他也有着爱国心,也是一个年轻人,在他出生的那个国家任职。
而敌国发动了战争,他为了自己这个国家能够取胜,放下了强大的邪能风暴在那个敌对国家首都,彻底摧毁了敌国的领导群,为两个国家的战争画上了句号。
而战后,那个国家的首都,季雨看到了许多人流离失所,他知道这是必要的代价,如果他不参战,还会有更多的人家破人亡。
可他还是感到难受,为了缓解自己的罪恶感,他收养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当做徒弟和女儿养,他在其身上花费了大量的心思,哪怕那个孤儿小女孩修行资并不顶尖(比起他收的这群怪物来说),也在他的用心下成为了他们下一代最年轻召唤使。
当他宣布女孩成功从徒弟毕业的那一天,他甚至与好友,其余徒弟们一起聚在一起为她祝福,他很开心,久违的喝醉了,却全然不见女孩那对他复杂的眼神。
却没想到,这一醉,便让他几乎心碎。
女孩在他的国家首都进行了召唤,是代表着复仇的大恶魔恩索,大恶魔带来的强大邪能几乎污染了整个城市,一片死亡。
待他与她相见时,那女孩便用着疏离的眼神,审视着他,他要缉拿她,女孩也不反抗,几乎一刻钟就将她逮捕,季雨问她:“是我的问题,是我待你不够好吗,还是这些人是有罪的。为什么?为什么……”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用着悲伤的眼睛看着他,她说:“您是我的父亲,母亲,我5岁之后的一切亲人,您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悉心教导我,将我当做您的学生,您的女儿,我时常询问,我这一生用以报答您是否足够,我也想成为您的骄傲,可,可为什么,为什么老师您会是杀了我的家人的人,为什么,给予我幸福又夺走我幸福的是同一个人。”她的眼角有血一样的泪,她的心碎,让季雨这亦师亦父的人也跟着心碎。
“我原本准备告诉你,可,可我始终开不了口,当你叫我老师时,我便感到高兴,当你伤心难过时,我也为你担心,我不知道,我……”季雨不知道怎么说,他的能言善辩只是在学术之上,可这是他最宝贝的学生,也是他的孩子,当他察觉孩子已经不可挽回的错误时,他甚至比孩子还要恐慌。
“安娜,跟我走吧,我会想办法,让法师塔赦免你的罪行,我是九阶顶的法师,法师塔们会让国家松口……”季雨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化作如今的局面,而她不过只是个孩子。
可女孩的邪能炮回应了他,她的双手颤抖,她不愿意攻击曾经这个对她最好的人,可那燃烧着的火焰,在城堡垮塌前奋力顶起邪能陨石的父亲,把她怀抱在胸前在,邪能火焰烧成灰烬的母亲,还有还是小孩的弟弟,在她怀中被活活饿死,哪怕闭眼,那一天的景象便会浮现在她的眼前,他们在告诉自己,告诉安娜,圣罗曼家族的血仇,从那一天开始,她便只有复仇。
正是这份复仇的意志,才让她撑到了战争结束的那一天,而那一天,正是她改变命运的一天。
“……圣罗曼家族的毁灭是战争结束的必然,你们家族是教廷国发动战争的元凶,这不是我的错!……”季雨痛苦的说着,他知道自己自己邪能风暴的中心在哪里,也知道自己的罪孽难消。
哪怕国家胜了,他被尊称为英雄,被法师塔被术士议会列为首席,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刽子手,可他还是狡辩着,他不愿意自己的高大形象在这孩子身上幻灭……
“那孩子们呢,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弟弟被活生生饿死,您为何如此残忍,他才出生,连断奶都没有,还没有思考过为什么,便被最恐怖的饥荒夺取了生命,被饿死,被饿死!……”安娜笑容有些扭曲,像是嘲弄着季雨的回答,又像是倾诉着自己的仇恨和悲伤。
“可这终究是少数……”他还想说,却被安娜打断。
“可这些就是一个五岁女孩的全部!”安娜痛苦的说着,她留下了血泪,他便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而安娜,不过是只求以死而已。
安娜是他最熟悉的学生,怎么可能打得过他这九阶的召唤师,他将复仇恶魔困住,想留安娜一条性命,可安娜又怎会不知道,复仇的黑炎灼烧着她的血肉,复仇的恶魔再次行动起来,战斗,直到血肉燃尽。
他什么都救不了,当他斩掉复仇恶魔时,安娜也已经绝无可能存活,她的血肉燃尽,什么都不剩下,或许复仇的火焰早就在那个夜晚将她烧尽,只残留躯体活着。
季雨强忍着悲痛,命令统计官计着数据,看似受灾严重的王城,死亡的人数只有堪堪两位数,而这两位数里,只有成年人的名单,而这些人都是十三年前进驻教廷国的军士们,而且风评似乎褒贬不一,有人举报这些人当年克扣发下来镇灾的粮食,导致教廷国首都造成了大饥荒,饿死了很多人,但整个国家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作为英雄,一些小污点也会被他们尽力掩盖。
而他收拾着安娜遗物时,却偶然发现了一封信。信上是这样写的:
至我最爱的老师。
老师,当您读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死了吧。原谅学生的冲动和鲁莽,可我确实只有这一条路选择了。我很爱您,也并未真正怪过您,若是那个我对您说出很多不好的话,我向您道歉,毕竟,您曾经确实是我心中的最大坏蛋。
我不知道如何面对您,我明明是想成为您最骄傲的孩子来着,可如今却只能一死了之,请原谅我的自私,我只能这么做了,不然我大概会在18岁那天自尽的吧。
多亏了您送我的机器人,才让我放弃了这个念头 ,学生才有了这个主意。我尝试将自己的灵魂分割成了复仇和爱两个部分,复仇的一部分完成我的遗愿。而爱的一部分,我将其注入了机器人,变成了我与您的相遇的所有美好,您要是想我了,就拍拍机器人,这些爱的记忆在您身边您便不会孤独伤心了吧。
我是个笨孩子,真对您动手我可做不到,所以,请原谅我的小小任性,以及老师,以后天冷了记得添衣,还有晚上不要熬夜啦……
最后,您一定会找到更棒的学生的,还请原谅我不辞而别,再见了,老师~。
水渍打湿了信纸,一滴又一滴,泣不成声。
启动的机器人见季雨落泪,便将季雨与阿斯塔纳西亚的相遇记忆播放,很明显这机器人确实不够智能,于是被季雨硬生生变成了核心,埋在了季雨自己这老师为安娜留的小小的衣冠冢里。
而这里,谁也找不到,在他将眼泪滴在纸上时,他便已经踏过九阶,化身十阶,开辟了自己的世界,虽然很小,却刚好能放下一处墓石。
此后,他也学着学生,将自己灵魂不断分割,从头开始学起……直至割无可割,升无可升。
这边是季雨的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