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女进入横向拉长的房间，目见一张靡丽的橡木桌。
长度宽度甚至可以与小型屋宇的客厅进行对比，同时容纳二十人进餐，恰似国王开设宴会时使用的无比粗壮的餐桌。
但面具女喜欢用“猪食槽”称呼。
屋主将食物摆于长桌的两边；客人们着了魔一般，纷纷埋下脸，吭哧吭哧地吃起食物。
此刻的房间里并没有暴饮暴食的猪，只有两个人类、一具尸体和一只吸血鬼。
“呵呵。”
面具女哂笑着关上窗户，阻止血腥味向外扩散。
桌面摆设的晚餐与弥漫的腥臭相映成趣，仿佛新鲜的血肉丢进锅里煮沸后散发出来的气息。
长的一面墙壁贴着外面看不见的单向玻璃，从这里可以浏览城南区的整个布局。面具女像观赏火灾一样望出去，尽管房屋分布零散，但每一座房子都亮着清晰可见的灯火。巡逻的猎人朝大门方向奔跑。小狼崽的突袭恐怕已经人尽皆知。
夜晚的雨静悄悄地下个不停。
托克示意管家出去，谄媚地说：“您专程……呃……”
“因为你有事瞒着我。”面具女回望托克。
托克些微攒眉，将面具女的话语逐一拆解，重新组合，尽管是非常易懂的语境。
“我……我有事都是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面具女走到桌前，往细长的玻璃杯里注入充分冰镇的香槟。杯中细密地冒起令人惬意的泡沫。酒杯仿佛用高档纸做的，又轻又薄。她把面具的下端移到一边，端静地抿了一口：“吸血鬼袭击案呢？”
“这件事已经压下去了，我以为——”
“不用上报了？”
托克捂住口鼻，仿佛不确定似的说：“想着自己能够解决……就……”
“你明知道城南区有我的仓库，还调这么多猎人巡逻。”
“这是猎人公会的表面工作！很快就会结束的！”
“……如此大规模人员的调动，还想小狼崽听而不闻？”面具女约略扭起嘴唇，又马上复原，“更重要的是，你害得我没办法进货了。”
托克一时语塞，困惑像窒碍的灰絮占据脑核，一连冒出好几个疑问，他选择首先浮出脑海的问题：“出了事却没有行动，不是更奇怪？”
“倒也是。”
“而且您多虑了！狼人不可能闻出地下室。”
面具女闷声不响地盯视托克，使得沉默出现耐人寻味的滞重。
她像静静踏入房间的地板一样开口：“包括地上的尸体？”
如果不是你突然闯进来，早他妈解决了！
托克一面暗骂，一面像处理特殊地雷的专家，小心翼翼地给面具女倒香槟，“确实因为狼人吓了一跳，但还属于可控范围。”
“情绪失控杀人也算吗？”
“啊……”托克意识到面具女话里话外似乎有意将矛头指向自己，无论是吸血鬼袭击的报告还是与贵族的争执。“您在这里怎么……一直不讲话……”
“因为来不及。”
托克回忆面具女出现在管家眼前的速度，唐突地问：“这可能吗？”
“不相信？”
“没有……我的意思是……狼人不会听见枪声……”
面具女将香槟倒在地上，混合着血腥味升腾而起。
“没关系，我已经帮你善后了。”她解释说，“用惨叫掩盖了过去，你发神经的时候没有听见？”
“房间隔音。”托克露出极为痛苦的微笑，“我记得您知道——”
面具女打断话语，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模样东张西望，“难怪和上次来不一样了。”
这个贱女人！
托克内心痛骂，手指不自觉地按住鼻梁。
因为我没有进行上报而故意找茬，把我的仆人都杀了！
紧接着，深深的困惑如同飞溅的浪沫，在他的脑海之中翻涌：在狼人闯入城南区的时候大肆杀戮，无异于主动暴露——难道想以面具女的身份把我卖了？
不对，我知道面具之下的人是索菲娅·艾德贝特，她不可能这样做！
托克试图理清思绪，却发现每一个可能的解释都像首尾相连的圆形，无奈地说：“呃……我非常感激您愿意帮我掩盖枪声，但您这样会暴露自己的！”
面具女撩起窗帘的一角，目视小狼崽在街道上东嗅西嗅，“把工作做好，就没这些事了。”
“因为这件事，您要让我身败名裂？！”
“怎么说得像是我把小狼崽引过来的……”面具女重新摆正面具，使之完美贴合脸部，“上一次的吸血鬼事件就已经让小狼崽萌生调查这里的念头，再加上她非常讨厌吸血鬼，突然进来也不奇怪。”
“就算如此，狼人也不可能找到地下室！尸体的处理也早该进行的，而你突然——”
面具女竖起食指，阻止托克继续说下去：“嚯，在埋怨我？”
“对不起，我——”
“没有及时上报，还不能惩戒？”
“我的意思是，”托克略显迟疑地说，“一下子死这么多人，狼人会闻着味找过来的！”
“还在计划之中。”
托克未能充分理解面具女表达的意思，默默等待解释。
“吸血鬼事件需要一个明晰的结尾，稀里糊涂地压下去只会徒增大众的猜疑。”面具女的眼睛闪过冷冽的红色，“你因情绪失控杀人，而我又必须对你进行惩戒。你可以将全部罪责归咎于我，这样一来，既能给民众交代，又能掩盖杀人的事实，还让我心情舒畅地惩罚。”
“只能这样了。”
“呵呵。”
面具女抓起尸体的头发，一点一点割破脖颈的皮肤、静脉和软骨。
最后，利爪碰到了骨头，在椎骨上发出刺耳的摩擦。
尸体的头发被面具女揪着向上提，连接头颅与身体之间的血肉与骨头难以支撑这样的力量。
一点点拉扯、撕裂，之后完全脱离身体，随意丢到地上。
头颅在地上弹了几下，然后又开始滚动，在托克的脚边停住。
“这……太残忍了……”
“吸血鬼到访肯定血肉狼藉。”面具女没有表情干巴巴地说，“马上就轮到你了。”
托克还没反应过来，腹部猛然遭受重击，泪水和鼻水交织在一起。
“只能这样了？”面具女忽地抓起托克的头发，重复他之前说过的话，“你不应该体贴地关心我一下？哪怕只是场面话。”
托克痛苦地扭曲着五官，面具女提及的一切如同走马灯在他脑海中闪现——她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逐恶而来！杀光我的侍女，吸引狼人过来，再主动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最后让我欠下这份人情！
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点，狼人会因为此事名声大噪！
而我真的会成为陪衬狼人的牺牲品！
四肢折断？全身瘫痪？还是插着尿管偷生？
想到这里，托克睖睁着眼睛，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似的又干又涩，逐渐升高音节：“救……救命！救命啊！！！”
下一秒，他目睹格蕾蒂斯如同战神降临一般冲破窗户。
飞溅的玻璃碎片在空中划出银色轨迹，身上飘动的绒毛也仿佛时间静止般在他眼中呈现。抓住自己头发的手忽然松开，格蕾蒂斯如旋风般扑向面具女，狠狠咬住她的胳膊，扭打成一团，场面混乱而激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