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在吗？”
高个子男人将电话更紧地压在耳朵上，试图捕捉对方的呼吸，确保通话没有断线。
电话的另一端死一般寂静。
他自己的呼吸倒是透过话筒清晰地传递过去。
渐渐地，高个子男人将索菲娅此刻的静默与不久前的对话联系在一起。
那时的他无力展示自己：无论是城南区的送货，还是查询饲养吸血鬼卖家的消息。
“凭你的身份获取不到核心情报。”
“暂时不送了，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尽管如此，索菲娅还是将查询奥尔森家庭信息的任务交给了他，但结果仍然不尽如人意。
更别提报纸上刊登的面具女，身为下属怎能眼看着上司亲自出面处理！
不论具体原因，这都是他的失职！
高个子男人局蹐地吞咽一口唾沫，从沉默的核心挖出言语：“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能查到奥尔森的家人——”
“不用了。”
索菲娅将视线从肖像画上抽离，一只手抚摸趴在大腿上打呵欠的格蕾蒂斯的额头。
她的声音出奇得轻，仿佛深海里晃动的鱼影。
“请您相信我！”高个子男人激动地说，尽管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需要宽限一点点时间！”
索菲娅一面思索如何作答，一面抓弄格蕾蒂斯的耳朵，仿似梳理掉毛期的小猫咪的毛发。
她不能在格蕾蒂斯面前说出过于危险的言论；但面对迫切想要自我展示的下属，温柔的话又可能引导他走向错误的理解。
“可以杀了。”肖像画的声音沉稳得如同马龙·白兰度，“抚养长大不就为了这一刻吗？”
索菲娅换手拿电话，回复：“等我的通知。”
“可是……”
“等通知。”
“好吧。”高个子男人通过喉腔挤出一句叹息。
索菲娅挂断电话，目光重新落向肖像画。
内心响起的声音绝非偶然，现在却一片死寂，就像柴郡猫一般消失得无踪无影。
“谁和您打电话？”格蕾蒂斯侧过脸，贴住索菲娅的长裙，“听您的语气好像不太高兴。”
“城南区昨夜出了状况，仓库管理员给我打来电话，提到仓库里的酒水可能受损，想打开检查。但在猎人们进行调查的当下，贸然打开仓库并不明智。”
格蕾蒂斯思索一会儿，问道：“这和猎人有关系？”
“因为有进口的走私酒。”
“唔姆。”
索菲娅抚摸格蕾蒂斯的脸，指腹顺着线条分明的颧骨缓缓滑向鼻梁。
“你可别举报我。”
“不会的。而且，酒吧的酒水都很贵，这样做也能够理解。再说了，我还没完全熟悉教国的法令，偶尔忘记一条也很正常。”
“呵呵。”
“我一直都向着您……”
“关系进展太快了！”肖像画倏然出声，如同冒出水面的气泡，“你应该适当保持一些距离。只有这样，揭开谜底时才能带来足够强烈的惊喜！”
尽管言语矛盾，但索菲娅认为有一定的道理。
如果任由关系像野草般肆意生长，必然会提前暴露吸血鬼的身份，扰乱精心策划的揭秘。
索菲娅静静抽离抚摸格蕾蒂斯耳朵的手，像聊天气一样若无其事地主导话题：“昨夜你不就在现场？”
“虽然……”
“嗯？内部消息不方便透露？”
格蕾蒂斯微微撇下嘴唇，声音仿佛被块状物堵住似的，有些犹豫地说：“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并不像报纸上说得那么厉害。”
“可能确实有夸大的成分。”
“我其实没有打过。”
话语几乎同时出口，两人在霎时间达成无需言语的默契，又在同一时刻陷入静默。
“没打过？”索菲娅继续主导话题。
格蕾蒂斯像保证不再犯错的孩子般说道：“但是！师父会教我如何对抗吸血鬼！”
“这样挺好。”
“真的？我还以为您会讽刺——”
“虽然人类在对抗吸血鬼时存在明显的劣势，但可以通过技巧化、系统化的训练弥补这一差距。如果把这些技巧传授给你，结合你的狼人能力，会让你变得更强。”
格蕾蒂斯似懂非懂地点头。
索菲娅重新把手放在她的头顶，真挚地说：“你刚到教国的时候，没遇上我可就冻死了……那时候的人类对你怀着极大的恶意，但你凭借自己的本领，一步一步赢得了他们的尊重与认可。因此，我衷心希望你能消灭这个国家的吸血鬼。”
“唔姆。”
“不喜欢我说这样的话？”
格蕾蒂斯摇首笑道：“压力好大。”
“但你没打过吸血鬼确实让我感到意外——”索菲娅话锋一转，“以前的你三下两下就收拾了。”
“我……就是没在状态！”
“呵呵。”
格蕾蒂斯默默安静下来。
索菲娅的笑声勾出了潜藏起来的感觉：身为狼人败于吸血鬼的不甘，以及索菲娅身上的香水味带来的微妙悸动。
不同于上次瞥见大腿时的心动，这次的感觉尤为强烈，更深层地触动着她的心弦。
“索菲娅姐姐——”格蕾蒂斯稍作停顿，试探性地问：“我能不能打您一拳？”
索菲娅夹住香烟的手微微一顿，烟灰保持着完整的形状掉落下来。
“当然不能。”
格蕾蒂斯不安地扭动双腿，带着踧踖的表情致歉：“对不起！感觉自己的想法有点儿扭曲。”
索菲娅小幅度抚摸下颌，罕见地花时间斟酌词句：“有时候我也不太能看懂你，这不是贬义。可以和我说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格蕾蒂斯微微皱眉，努力寻找能够表达内心的字句。
脑海之中只有一片模糊的白，如同久聚不散的灰白色雾气，无论怎样用力都无法从中看出端倪。
酒吧陷入沉甸甸的安静。
索菲娅将手撘在格蕾蒂斯的肩上：“试着提炼关键词。”
格蕾蒂斯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吐出第一个词：“猎物。”
“嗯……这是你给我取的称呼。”
“吸血鬼。”
“失败的战斗。”索菲娅继续引导，“还有呢？”
“您。”
索菲娅明白过来，不可能不明白：“你把我当成了吸血鬼。”
“没有没有——”
“不要急于否认。顺着这个念头思考下去，就可以合理地解释你的想法：你败给了吸血鬼，而我在某些方面给了你相似的猎物感。因此，你想把这种挫败感发泄到我身上，对吗？”
格蕾蒂斯睁开眼睛，呆呆地说：“对……对的！”紧接着又改口，“哦，不对，不对！您不是吸血鬼！”
“狼人也有人类的一面，这是你累积欲望的体现。”
“什么意思？”
索菲娅凑近格蕾蒂斯的耳边，轻柔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让她的骨头瞬间酥软下去。
“释放欲望不一定需要通过暴力，”索菲娅悄声说，“我可以教你成年人的释放方法。”
格蕾蒂斯下意识吞咽唾沫。
肖像画静静地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