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报告!”女猎人握住电话,声音像是归巢的喜鹊,“都灵港出现吸血鬼!”
她跳跃着,在电话亭里打出一套组合拳,“不用担心!我上去就是一记飞踹!然后对准吸血鬼的脸‘邦邦’两拳——”
“没有受伤!”女猎人聆听电话另一端的回应,如同锋利的劈柴刀利利索索砍掉对方的话语一般打断道。
其语气的兴奋使得对方一时屏住呼吸。
她稍微调整情绪,继续下文:“我已经把吸血鬼控制起来了!嗯嗯!我会乖乖地原地待命!”
女猎人挂断电话,将歪戴的帽子扶正,一溜烟跑出电话亭。
夜晚温暖得出奇,天空澄澈无云。
潮乎乎的海味同枯鱼的咸香混在一起,四周充满令人倦怠的涛声。
两只海鸥栖息在货船的主桅杆上,就像黑纸上的白痕。
看起来将要刮风,刮的是感觉不到大小的软风。
路灯隐约的白光中可以看见大海,一如往常的深蓝色。
女猎人站在防波提的边上,眺望海的另一边。
广袤的大海似乎闪出帝国的蒂尔伯马,作为整体出现在视野之中,就像海市蜃楼,里面的一个小房间有一位坐着轮椅的女性娴静地注视窗户。
她对幻景竖起中指,愤愤不平地说:“谁说我这辈子碌碌无为?我立大功了!”
女猎人转身跑进都灵港的小仓房,没有选择正门,轻巧地通过窗户翻进室内。
仓房昏暗无光,唯一的光源来自开启的小窗,勉强照亮杂乱摆放的扫帚、簸箕、渔网和小型货箱。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木头味道。
呼啸的海风时而想起似的灌进来,发出类似大力锤击墙壁的声响。
仓房的正门把手上缠着一根丝线,如同蜘蛛网。
只要有人推门或角落里的吸血鬼有大幅度动作,细线就会瞬间断裂,触发悬挂于房梁上的弩箭装置,射出一根锋利的银箭,刺进吸血鬼的身体。
女猎人静悄悄地来到正对吸血鬼的另一个角落,掀起黑色的塑料帘,像小老鼠一样钻进去。
她将弩弓从塑料帘的四方形窗口探出去,与吸血鬼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不会伤害你。”吸血鬼说,“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坏蛋都这么说!”
吸血鬼抿着薄薄的嘴唇,继而缓缓摇头,像要找什么似的将双手插进破破烂烂的衣服又抽出来,动作非常之轻,尽可能不触发女猎人布置的机关。
“想做什么?”女猎人厉声呵斥。
“驾驶证……”
“掏出那种东西也不能证明你是人类!你是吸血鬼,眼睛红红的,犬牙尖尖的!”
“我不是……他们说输血就不用还钱……那个血进入我的身体,我感觉内脏像火一样烧起来!”吸血鬼痛苦地扭曲五官,“之后我就变成了这样,我真的不想当吸血鬼!我想回家!”
“欠了谁的钱?”
“托克·贾斯汀。我还不上那些钱了,他告诉我输一管血就可以不用还……我输了之后……”
女猎人态度强势地打断:“这些话刚刚听过了!”
“我的脑袋好混乱!总感觉里面住着另一个人,我不想杀人!但是我又吃不下普通饭菜,我一直被贾斯汀关在地下室,直到一个女孩靠近我……我真的不想杀人!但是、但是,我没办法!我吸干了那个女孩儿的血,只有这样才有力气逃出来。”
“住在城南区的贵族?”女猎人从吸血鬼混乱的言语之中抓出关键词,“还死了一个女孩儿?啊!你就是袭击城南区的吸血鬼!”
“没有,我——”
“城南区一共出现了两次袭击,你知道吗?你应该是第一次袭击的吸血鬼。这个可以和你吸干女孩的血对上,那个时候,维斯小姐还劝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原来是因为你被贵族养了起来!”
吸血鬼觑一眼藏身黑色塑料帘的女猎人,绝望地说:“你们和贵族是一伙的。”
“不能轻举妄动只是因为缺乏证据!”女猎人稍微转换姿势,黑色塑料帘便像涨潮的海水一般浮动起来。“你刚刚说输血是怎么个事儿?”
“他们给我输血。”
“嗯嗯,然后呢?”
“把我捆在床上,拿一根输液针,旁边坐着一个女人,血液就是从她身上抽出来的。我不知道是谁,她戴着白色的面具……他们把血液输进我的身体……我的心脏好痛!就像被人拿苍蝇拍打成了肉泥!”
女猎人“喔喔”两声,说道:“这就是证据!可以把托克·贾斯汀关进监狱!”
“你们会杀了我吗?”
“当然……可能……不会?你吸过人类的血,我不知道会怎样。猎人手册上说吸血鬼一旦沾染人血,比无药可救的瘾君子还要可怕。”
“我不想死!”吸血鬼瑟缩着身体,“我想回家。”
“只能保证你暂时不会死,我要把你的情况汇报给黑斯廷斯会长,以及维斯小姐。”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我无法原谅自己,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失去理智的那一刻死掉了……我只能告诉自己,我需要血液,我需要力气逃出去……我能相信你吗?”
女猎人郑重其事地点头:“当然可以!我叫艾薇儿·克拉拉。等会儿,你记得告诉会长,你是被我抓住的!”
“他们会杀了我吗?”
“这个——”
艾薇儿话音刚落,仓房的门发出一声爆炸般的巨响,陡然向内打开。
一个见所未见的绒毛怪物出现在门口。
它的体型远远超过仓门的宽度,本应侧身才能进入,但此刻弯腰站在门边。
怪物的颧骨向外高高凸起,脖颈粗得如同常人的腰肢;眼皮厚似深灰色铁片,遮掩着不透明的眼球。
眼球的白色部分格外醒目,却像义眼没有光泽。
仔细看去,竖瞳不时晃动,透露出诡异的生命力。
它的身高恐怕超过两米,肩膀宽阔得令人咋舌。
身体上的绒毛浓密如两层裹身的床单,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怪物用拔掉酒瓶软木塞般的眼神扫视房间,然后把目光转向角落里的艾薇儿,仿佛在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设备。
“啊!你是猎人公会的狼人!”
艾薇儿慢慢钻出黑色塑料帘,蓦然想到一件十分致命的事——弩箭机关。
她仰脸看向房梁上的装置,细线早已断裂,但因为狼人粗暴的推门暂时没有动静。
就在她重新启齿的时候,弩箭突然射出,刺进吸血鬼的身体,引起一声痛苦的惨叫。
这个声音就像催化剂,狼人用肩膀撞碎仓房的门,扑了过去。
格蕾蒂斯将吸血鬼压在身下,利爪像倒钩嵌入对方的肌肤。
吸血鬼的眼睛燃烧起痛苦的火焰,那是一种深邃的、近乎要将眼球吞没的红色。
他的身体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扭曲,如同一条被踩踏的蚯蚓。
吸血鬼散发的腐臭勾起了格蕾蒂斯一直压抑的野性。
没有打过面具女的挫败,想要杀掉索菲娅而不能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她按住吸血鬼的头颅,就像压瘪砖头之下的青蛙。
吸血鬼的脑袋在她的掌下变形,血液、脑浆等一众液体通过七窍喷涌而出!脑神经的损坏连带着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四肢酸软无力,尿液粪便不受控制地流出体外。
“等等!”艾薇儿用尽浑身力气扯动格蕾蒂斯背部的绒毛,“你不能杀掉这只吸血鬼!现在不能杀掉!”
她咬紧牙关,硬生生地从格蕾蒂斯背上扯下一小撮毛发。
身体由此失去平衡,同时格蕾蒂斯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
艾薇儿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揪格蕾蒂斯的绒毛。
这一次,格蕾蒂斯一巴掌将艾薇儿扇飞到墙上,晕厥过去。
没有旁人打扰,格蕾蒂斯毫不留情地粉碎吸血鬼的头颅。
一瞬间,骨头的碎裂声、脑髓的飞溅声、尿液飙出体外的声音,以及吸血鬼绝望的呼喊等杂乱无序的声音像拔掉电话的插头一般戛然而止……
维斯急匆匆地跑进仓房,瞬间被强烈的恶臭逼退。
尿液、粪便、鲜血、脑浆——各式各样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猛烈地攻击着她的鼻腔。
“呕!”
维斯捂住嘴唇,强忍涌上喉咙的恶心感,望向室内。
晦暗的月光像黑色的猫咪匍匐于仓房,地板流淌着暗褐色的血迹,墙壁上飞洒着湿润的脑浆,不远处躺着一位猎人。格蕾蒂斯背对维斯站立,抽出腰间的利剑一般将吸血鬼的脑袋扯了出来。
吸血鬼的头颅与身体分离,无数血液顺着破开的颈部流出来,等身体倒在地上,继而流出其余脏器,迷宫形状的肠子……格蕾蒂斯捏住瘪瘪的脑袋,下面只剩一条脊椎骨勉强连接着脖颈。
“师……父……”格蕾蒂斯侧身看向维斯,声音因狼人化而变得粗粝。
她身上的绒毛沾满了红白的脑浆,以及小片暗红色的液体。
黑暗之中,月光之下,她就像教堂记载的暴戾行刑官。
格蕾蒂斯提起吸血鬼的脑袋,上面还挂着一只形似鱼泡的眼珠,“害人的东西……必须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