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手臂痛痛的……脑袋晕晕的……就要死掉了……”
艾薇儿被猎人用担架抬出仓房时，不停重复这句话。
尽管从外表看不出具体伤势，声音也并非真的有气无力，听上去就像吸入猫薄荷的小猫咪发出的咕噜声一样滑稽。
“我是不是要死了？”艾薇儿坐起身，看着猎人将绷带缠在左臂上，绕过一圈固定在她的脖颈处。“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肉体。”
猎人不置可否地撅起嘴唇：“新人面对吸血鬼受这点儿伤——”
“不是吸血鬼！我遭到了同伴的沉痛一击！”
“啊对对对。”
艾薇儿揪住猎人的衣肩，强调道：“真的！我说真的！”与陌生人保持距离之类啰啰嗦嗦的概念，不存在于这个少女的脑海。“狼人一巴掌把我拍飞了出去！这是对猎人公会的背叛！”
“照你的说法，应该看着你被吸血鬼杀掉咯？”
“我打过了吸血鬼！”艾薇儿不服地挺起胸脯，“我上去就是一记飞踢，然后将它的双手扣起来，对准面部‘邦邦’两拳！知道什么是飞踢吗？就是身体向前腾空的惯性——”
便于更生动地解释，她抬起大腿示范动作。
裙摆微微滑落，露出一小寸洁白的大腿肌肤和若隐若现的蓝白色内裤。
“就像这样！直接命中吸血鬼的背部！”
猎人缠好绷带，稍微用力一按。
艾薇儿立刻回到吸入猫薄荷的状态，嚷嚷着“死掉了”“好痛喔”，在担架上扭动翻滚，活像一只在泥潭里打滚的小熊。
尤妮尔姗姗来迟，工作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负责勘察的猎人瞥了她一眼，不失时机地退向两边。
仓房弥漫着恶臭，同时还有一股没有造成伤亡的松懈感。
猎人们各自收拾工具，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还以为你真的没有受伤。”尤妮尔靠近艾薇儿，“下次不要谎报情况。”
“我没有……我把吸血鬼控制起来了！您可以在仓房里查看，我还设置了机关！”
尤妮尔撑住下颏，听艾薇儿讲述。
不仅绘声绘色，还加上一些小动作增强效果，简直就像在森林中偶然遇见巨蟒与黑熊之间的激烈搏斗，而坐在附近的石头上观摩。
“但狼人一巴掌把我拍飞了！”艾薇儿在话尾解释，“证据也没有了！”
尤妮尔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话语是否进入耳朵都不确定。
“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嗯。知道了。”
艾薇儿像小猫一样抓挠颈背，向看护的猎人投去意味深长的眼色，仿佛在说：“还是有人会相信我！”
猎人不置可否地撅起嘴唇。
尤妮尔拍拍艾薇儿的肩部，起身走向倚墙而立的维斯。
维斯紧贴通路的墙壁，谨防周围人看见格蕾蒂斯穿衣服。
每次变成狼人，她的衣服都会被撑破。
一旦接受这个设定，裸奔的想象就像细菌闯入脑腔。
然而，狼人身上覆盖着绒毛，并不真正需要衣服。
“师父！我听见脚步声了！”
“穿快点儿，磨磨唧唧的。”
格蕾蒂斯着急忙慌地披上大衣，光洁的背部一闪而过，上面有一小块因扯掉毛发而形成的局部红肿。
维斯默默看着，无论如何都无法将此时的格蕾蒂斯与之前的狼人联系在一起。
这具看似娇小的身躯，何以膨胀出如此巨大的体型？
感觉上，就连格蕾蒂斯的心态也受到了狼人化的影响：可可爱爱的她倏忽无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嗜血成性的凶兽。
“您这样看着我……好害羞……”
“你之前说你是狼人部落里的畸形儿。”维斯若有所思地问，“心理上也有畸形？”
“没有吧。怎么了？”
维斯摇摇头，“杀吸血鬼的方式有点儿生理不适。”
“坏东西应该杀死！”
“我知道，但吸血鬼曾经也是人类，体面一点上路总是好的。”
“您会怕我吗？”
维斯没有回答，目光落于格蕾蒂斯小小的胸部。
柔软而饱满，就像烘焙店新鲜出炉的软面包，却没有随之而来的焦香，仅仅飘着若有似无的犬类气味。
她的头脑充满困惑：娇小的身躯，纤细的四肢，心脏想必不会太大，如何支撑变身狼人时庞大的体型？
这不禁让她想到心脏有问题的妹妹。
“师父……您这样盯着……”
“来来来，给你看我的！”维斯将里面的衣服扯到一边，露出洁白的锁骨。
“啊！不要不要！”
“不要就快点！”
“唔姆。”
维斯耐心等待格蕾蒂斯穿好衣服，将扯下的衣肩整理回去，脑海不自觉闪过之前的场景，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吸血鬼的惨状。
“过来一下。”尤妮尔保持适当的距离，朝维斯勾了勾手指，“有些事要和你说。”
“嗯哼。”
“这个吸血鬼就是第一次袭击的那只，托克养在地下室。”
维斯微微做出耸起肩膀的动作。
“你知道公会和贵族之间有协议，我们提供优待，他们给予资金支持。”尤妮尔停顿了一下，摊开现场勘察的报告，“但这次，他们越界了。”
维斯扬起下颌，示意尤妮尔继续：
“我刚刚从艾薇儿·克拉拉那里得知，托克把人类转化成了吸血鬼。”
“克拉拉？”维斯终于打破沉默，“你信一个新人的话？”
“还能信谁？她最先来到现场，而你的徒弟又把吸血鬼弄死了。你知道克拉拉和我打电话时，我有多么紧张吗？新人首次面对吸血鬼的死亡率高达九层！我都写好向家属道歉与赔款的信了！克拉拉能活下来，只能证明她没有撒谎！”
维斯小幅度摇晃脑袋：“就算如此，我也不认为贵族们有这个胆。”
“所以我需要你去调查，连带艾德贝特的事一起。”
“这两件事有关系？”
尤妮尔摸着鼻梁上的缝合线，思索着说：“托克租给了艾德贝特一间仓库，他自己又在秘密转化吸血鬼。结合最近面具女在城南区大闹的事……我不认为是巧合。”
“朱莉安很信任艾德贝特。”
“不是吸血鬼恐怕也知道一些内幕。”
维斯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如果艾德贝特与托克之间存在合作关系，没理由透露城南区的吸血鬼，让朱莉安跑去调查。”
“这就是我需要你的原因，这一次不许消极怠工。”
“啧！我在调查艾德贝特，只是——”
“但我怎么看你在夜间俱乐部穿着兔子服跳舞？”
“我没有穿过那个玩意儿！”维斯竖起食指，随后露出极为无奈的表情，“你派人跟踪我？”
“乌鸦告诉我的。”
“哈。哈。一个我不知道的人的代号出现了。”
尤妮尔舔舐嘴唇，将维斯拉到没有猎人的角落。
“你知道人类转化成吸血鬼意味着什么！这些家伙也与时俱进了，以前用刀子进行初拥，现在改用输液针！我希望你认真对待这件事。还想不想拿钱救你妹妹了？”
“行吧。”
“目前可以确定，面具女与托克之间有合作，但我不清楚为什么要在城南区进行屠杀。”尤妮尔轻皱眉头，“这件事交给你了，还有一点，就算艾德贝特不是吸血鬼，知道这些内幕也足以证明她拥有与之相当的实力。”
“我都做了，你做什么？”
“递交奥术奖候选人的名单。”
维斯狐疑地皱起眉头。“这个奖项不是稳稳拿下？”
“半路杀出一个天赋贼恐怖的海蒂·梅尔维纳，不出意外今年要被帝国摘去了。陛下还让我换一些人，尽可能试一试，真是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派人潜入帝国境内，对准天赋怪的脖子就是一刀。”
“神经病！你想发起世界大战？”
维斯莫名笑起来：“真是好久没看见你这幅表情了。”
“记住我的话，小心谨慎，不要擅自行动，视情况而定应该可以把艾德贝特关进监狱。”
“知道。”
“还有一件事！你作为猎人，有些兼职不能做，尽快给我辞职！”
维斯挺直背脊，敬了一个相当标准的礼。
夜色愈加浓郁，混沌得如同撮不开的包袱布。
索菲娅坐在都灵港的咖啡馆里，意味深长地看着外面的猎人忙来忙去。
